彘在不肥美的時(shí)候,是不會有人將其殺死吃肉的,而大漢的門閥世家們也同樣如此。
張維民低頭,臉上帶著些許沉思之色。
“老師,您覺著,這頭“彘”什么時(shí)候才是成熟肥美的時(shí)候呢?”
陳元只是從容一笑,他負(fù)手站立在這院落之中,看著遠(yuǎn)處的山河壯麗,無盡的山水環(huán)繞,羽扇輕輕指著:“當(dāng)一切都瓜熟蒂落的時(shí)候,當(dāng)....所有的事情都開始瘋狂的時(shí)候?!?/p>
他輕聲說道:“一頭彘是否肥美,實(shí)則并不是以他發(fā)展到什么程度為標(biāo)準(zhǔn)的,而是以該吃到它的人是否能夠吃到它而為標(biāo)準(zhǔn)的?!?/p>
“維民啊?!?/p>
“這些門閥世家也好,那高高在上的劉姓皇室也好,他們最后化作一頭頭彘,趴伏在砧板上開始被放血的時(shí)候,最應(yīng)該吃到那些“肥美彘肉”的人,你覺著是誰呢?”
張維民不假思索的說道:“是黔首?!?/p>
陳元點(diǎn)頭:“是的,是黔首。”
“但如今的黔首有能力吃到這一口肉嗎?”
張維民搖頭:“吃不到?!?/p>
他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除非老師恢復(fù)往日的身份,以官渡陳氏的身份來為天下人分割這一頭頭已經(jīng)養(yǎng)肥了的彘,否則天下人是分不到這一口肉的。”
“真正能分到這一口肉的,乃是那些新生的、微末的、從前沒有掌權(quán)的世家?!?/p>
“舊的世家死去,新的世家誕生——但這些世家的誕生從未曾在民間黔首中選擇,一直都是在那些舊的世家中選擇。”
張維民一字一句的說道:“少有人能夠從貧寒之中跳脫出來,而后獲得真正的大自在與大富貴。”
“這便是世上的真相?!?/p>
陳元十分欣慰的看著張維民:“看來,為師藏書閣中的書你沒有少看。”
他點(diǎn)了點(diǎn)張維民的身體,而后笑著說道:“那么,維民啊,你覺著,如何才能夠讓這些黔首擁有反抗的力量,擁有分割這一頭頭彘的力量?”
“如何才能讓這些黔首奮起,將那一頭頭彘的血肉分割到自己手中呢?”
張維民沉默的站在那里,片刻后,眼神中的茫然如數(shù)消散了,他看向陳元說道:“老師,我明白了。”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那是“悟道”的笑容。
“他們需要一個(gè)領(lǐng)導(dǎo)者?!?/p>
張維民沉肅的說道:“世上之黔首,或許有聰慧、有愚鈍之人,但他們卻都如同一片散沙——他們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么的強(qiáng)大?!?/p>
“而此時(shí),需要有一個(gè)大毅力之人脫身而出,帶領(lǐng)他們?nèi)ネ瓿煞纯??!?/p>
“昔年的陳勝吳廣便是這樣子的人?!?/p>
陳元點(diǎn)頭:“不錯(cuò),陳勝吳廣便是這樣子的人,可是維民,你知道為何陳勝吳廣最后失敗了么?”
張維民皺眉沉思,片刻后道:“是因?yàn)樗麄冊谄鹆x的過程中,逐漸的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陳元搖頭:“是也不是?!?/p>
“他們的初衷?陳勝吳廣雖然在昭昭青史之中被稱作是黔夫起義,但實(shí)則他們并不是普通的黔夫。”
“陳勝也好,吳廣也好,其一有姓氏——哪怕是如今,還有許多黔首是沒有姓氏的;其二,他們二人乃是那些奔赴邊疆役夫的領(lǐng)頭之人?!?/p>
“他們不是普通人?!?/p>
“他們最開始便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去的?!?/p>
“又談什么失去了初衷呢?”
陳元看著張維民,聲音中帶著難得的柔和:“維民啊,你要記住。”
“你最開始的目的是什么。”
“你之字,取之于民,維新而為民?!?/p>
“若你能堅(jiān)持此初衷,而不忘天下之黔首,終于有一日,你會成為新的皇室。”
張維民站在那里,神色莊重而又嚴(yán)肅,他看著面前的陳元,聲音沉重,他不知道為什么老師選擇了自己,但他卻明白,自己有了老師的幫助,大概率是能夠完成那大愿的。
他輕聲道:“老師,您于我有大恩于心,弟子常年修習(xí)黃老之學(xué),而為道家之輩,不敢忘天地誓言。”
“今日,以青山綠水為誓,以江山社稷為言,與老師盟約?!?/p>
“若有朝一日,維民得以天下之尊,定不忘初衷,牢記老師所言,而為天下蒼生所開一條生路?!?/p>
“若違此誓,當(dāng)萬箭穿心,家中后輩,年不過二十!”
陳元看著張維民,神色柔和:“既如此,你也可出師了?!?/p>
他看向遠(yuǎn)處:“為師昔年也曾修習(xí)黃老之學(xué),還有一個(gè)道號......”
“名為....”
“南華!”
“藏書閣之中的典籍,你可選擇一卷,列為你出世之書?!?/p>
“自其中擇一字而為你名吧?!?/p>
張維民聞言,匍匐于地,而后行禮,此之為綱常倫理。
他輕聲道:“老師,弟子便選擇您所編著的太平五卷為出世之書吧?!?/p>
陳元聞言略微沉吟道:“也可?!?/p>
張維民站起身來,身上灰塵無數(shù),但他卻并不在意。
只是道:“總角之年,得恩師收留,如今年二十余載!”
“今日出世,便以“角”為名,喚作張角吧!”
陳元倒是并不反駁,只是看著張角道:“既如此,待到這二人入了山門之后,你便下山去吧。”
..... ......
建寧十年,天下尚且安穩(wěn)。
一個(gè)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問世,甫一問世便驚動(dòng)世人,其所傳黃老之學(xué)、所承天地之命,都為天下人景從。
其自號“大賢良師”,所創(chuàng)太平道,言自己師承“南華老仙”,所授太平要術(shù)天書四卷。
只是短短的兩年時(shí)間,大漢天下便遍布太平道的教徒了,甚至許多郡守縣令也都是其信徒,列其為座上賓客。
此舉赫然驚動(dòng)了當(dāng)今天子,天子聞之大喜,便邀請這位大賢良師前往京都,與天子如今所尊崇的“苦禪大師”一較高下。
.... .....
建寧十二年。
夏。
烈烈風(fēng)風(fēng)
水鏡別院之中
“玄德,等等為兄!”
一少年縱馬而行,臉上帶著快意灑然之色,他的身后背負(fù)著一把長弓,腰間兩把雌雄劍,胯下馬匹之上懸掛著幾只獵物。
身后一青年縱馬而追。
“唏律律——”
少年肆意。
.... ....
后院
陳元只是看著面前棋局。
天地人三才之局,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