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相對于成為皇帝之尊來講,臣還是更想要建立起來一個龐大的家族。”
“延續(xù)千年的家族?!?/p>
劉邦聽到陳成的“遠大志向”一時之間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古怪的看著陳成:“樂之,你沒事吧?”
對于劉邦來講,為了自己的子孫后代,而放棄眼下的既得利益?甚至放棄皇帝的尊位?
放屁!而且是臭不可聞的屁!
他撓了撓頭坐在那里,臉上身上的氣勢全都消散了,像是一個尋常的地痞一樣問道:“難道就為了這個目標,你就可以放棄眼下的權(quán)勢嗎?”
劉邦試探道:“如果是讓你放棄魏王的尊位呢?”
陳成神色不變,知道這是帝王對自己的試探,也同樣是帝王對自己的交換條件。
他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可以。”
劉邦更加訝異了,他整個人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這會突然站了起來,繞著陳成走了幾圈:“樂之啊,我倒是真的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了?!?/p>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過嗎,這可能就是人與人的不同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怎么辦?
或許有些人會開始困結(jié)于心,但劉邦顯然不是這樣的人,對于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事情,劉邦干脆利落的就不去想了。
他直接看著面前的陳成說道:“你想要如此也可以,甚至朕可以用高祖的名義留下祖訓,日后只要陳氏不做謀逆的事情,劉氏便永不背棄!”
劉邦看著陳成的眼眸說道:“朕明白,天下沒有不倒的江山,但朕希望與你立下一個盟約。”
“可好?”
盟約?
陳成大概知道劉邦想要立下什么樣子的盟約,他只是看著劉邦,自無不可的、但卻依舊先問了一下說道:“陛下想要與臣立下什么樣子的盟約?”
劉邦咧嘴一笑:“便是如同朕方才所說的?!?/p>
“但又有些許不同?!?/p>
劉邦的眼眸中閃過些許睿智的光芒。
“朕會與群臣諸公歃血為盟,立下誓言,天下非劉氏而稱王者,共擊之!”
“而陳氏便是這個見證者!”
他的眼眸中爆發(fā)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此之為金刀之讖!”
“只要陳氏不謀逆,劉氏便不會背棄陳氏!若有一日劉氏背棄了陳氏,那么陳氏大可自行事,不必再遵守此誓言?!?/p>
“可劉氏若沒有背棄誓言的時候,但凡天下有妄自稱王者,陳氏要輔佐劉氏誅殺!”
“樂之,你可愿與朕立下此等誓言?”
劉邦所說的事情,其實便是“金刀之讖”的進階版,往昔的金刀之讖只是針對于天下人的一個誓言,其實并沒有一個“主導執(zhí)行者”,但此時就不同了。
陳氏成了“金刀之讖”的主導執(zhí)行者。
這是一個較為麻煩的事情,但....這也同樣是一個機會。
畢竟大漢這座大船如今方才航行,這座江山至少能夠航行四百多年,哪怕是到了東漢末年的時候,稍稍推一把,或許還能將大漢再次延續(xù)不少年。
這么一艘大船,此時當然可以登上。
想要建立千年的世家,自然是要“乘風借力”的。
于是,陳成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臣愿與陛下立下此等誓言!”
劉邦看著陳成的動作,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些時日以來的擔憂全然都消散了。
在劉邦看來,陳成既然答應下來了這件事情,他便是真的沒有造反的心思,只是想要延續(xù)自己的家族,成為豪強。
這又有什么呢?
誰成為所謂的世家豪強又有什么關系?
當皇帝的,下面總是要進行分封和劃分利益的——與其將利益給那群不知好歹、甚至有可能滋生出野心想要稱帝的人,不如給了陳成這種“知進退”的人。
... ....
許久。
蕭何等人已然來到了這未央宮外,見到了在此等候著的呂雉等人,臉上具都是帶著些許迷惑。
這個時候了,皇后等人還在此處?
還沒有等他們開口詢問,未央宮中便傳來了聲音:“來了?都進來吧!”
眾人作魚龍而入,剛一走進來,便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劉邦以及坐在不遠處的陳成。
劉邦招了招手,讓眾多大臣、往昔的功臣全都走上前來,又令周圍的侍者拿出來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金樽之酒。
他看著眾人,面容中帶著蒼白與疲憊,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于輕視此時的劉邦。
蕭何上前一步,輕聲詢問道:“陛下何為?”
劉邦微微一笑令侍者拿來一柄金柄白刃,看著眾人笑著說道:“你們都是當年追隨我建立大漢的功臣,我成為了帝王之后也不曾虧待你們。”
“如今我這赤帝之子將要回到天上去了,可卻舍不下你們這群兄弟。”
劉邦的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威脅之意,就在眾人以為劉邦想要讓他們殉葬的時候,劉邦的聲音又緩緩傳來。
“可生死之事,哪里是能夠逼迫的呢?”
“我方才與樂之暢談,心中的郁結(jié)也全都散去了,只能勞你們于俗世之中再多操勞許多年?!?/p>
這話語中的意思也很簡單,劉邦幾乎是以一種光棍的語氣告訴眾人,你們都是功臣,我怕兒子壓不住,原本準備讓你們殉葬的,但是和魏王聊了幾句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可以讓你們多活幾年。
送了陳成一個白頭人情。
劉邦看向眾人:“昔年,始皇帝崩而地分,天下大亂,我心中如今也有這樣子的擔憂,害怕我死了之后,這天下蒼生再遭受苦楚?!?/p>
在眾人惶恐的眼神中,劉邦繼續(xù)說道:“所以想要和諸位立下誓言盟約,誓血為盟,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此時哪有人敢反駁?
他們來的時候都是膽戰(zhàn)心驚的,都害怕皇帝臨死之前放個大招把他們?nèi)紟ё摺?/p>
如今只是蒙誓而已,又有什么呢?
于是紛紛開口道:“臣等愿意!”
劉邦這才以白刃劃手,將血落在酒中,鮮血落在金樽之中,而后侍者將金樽白刃端到了眾人面前,他環(huán)視著眾人道。
“今日金樽共汝飲,歃血為盟?!?/p>
“天下非劉氏而稱王者,共擊之!”
“若他日有此等妄稱之輩,白刃不相與饒也!”
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眾人卻都不敢抬頭,他們下意識的看向了陳成。
天下非劉氏而稱王者共擊之?那這位魏王.....
劉邦見著眾人的眼神,欣然一笑:“樂之方才請奏,言之,自請去魏王之尊,朕已然應允?!?/p>
他看向劉盈,聲音肅然:“并且與樂之立下盟約,以傳祖訓。日后陳氏不謀逆,劉氏便不背棄陳氏,盈兒,此話劉氏代代相傳,不可忘記!”
劉盈上前一步,眸子中帶著些許溫和之色。
“兒臣記住了?!?/p>
劉邦這才是看向眾人,眾人此時已然沒有別的退路,只能拿起白刃,劃破手掌,將鮮血滴入金樽之中,而后侍者將杯中酒瓜分眾人。
一飲而盡。
劉邦看向陳成:“樂之!記住你我的盟約!”
“方才之盟約以陳氏為見證!”
“日后若有違背盟約者,當以陳氏為首,集天下人之力而殺之!”
見到陳成點頭,而后便看向劉盈:“朕死后,傳位太子劉盈?!?/p>
“如今天下困苦,不可使百姓再疲憊了,一應喪葬事務從簡,不可鋪張浪費。”
“盈兒,你可聽到了?”
劉盈此時已然被這氛圍感染,雙眸中帶著淚水:“兒臣知道了!”
劉邦不再言語,只是躺在床榻上,看著那頭頂?shù)尼ぃ裆行┰S恍惚。
數(shù)十載光陰!
他這一生年輕的時候出門闖蕩,中年的時候游手好閑,等到了晚年的時候卻能夠與眾多英雄人物爭奪這江山歸屬。
這一生何其傳奇呢?
他合上了眼眸。
是時,太祖高皇帝,劉邦,崩。
次月,太子劉盈即位,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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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太祖高皇帝本紀》:“太祖十一年,是時高皇帝病重臥榻,太醫(yī)令皆言時日無多。高皇帝聞聽此言,頗為釋然,謂左右言之曰:生死之數(shù),何能左右也?于是令太醫(yī)令持金而走。又詔魏王入宮,時皇后、惠帝而來,問之,太祖言:吾為赤帝之子,功德圓滿,即升天去,不可尋太醫(yī)之責?!?/p>
“不多時,魏王入宮而見,神姿尋常?!?/p>
“太祖二人飲酒,后太祖問曰:爾救駕之功、于亂世拼殺,所為者何?”
“魏王尋常答對,又問太祖漢祚幾何,太祖躊躇言之:邦周不過八百年,而有秦二世而亡,漢祚不過邦周之數(shù)也。魏王頷首而贊曰:王朝多者不過八百載,可昔年之世家多少年耶?”
“又以曲阜孔氏為例,言之:此之吾之所為也?!?/p>
“太祖欣然,于是與魏王誓曰:陳氏不背,劉氏不棄。又與群臣歃血為盟,言之曰:天下非劉氏而妄稱王者,天下共擊之!”
“此之為金刀之讖也?!?/p>
“高祖十一年冬末,太祖高祖皇帝崩,山棱皆暗,臨終前而言:天下蒼生苦楚,不可大肆操勞,使民不得休息?!?/p>
“又言之:傳位于太子,令太子劉盈即位,此之為惠帝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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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帝元年。
劉盈登基之后封賞群臣,依照當初劉邦死之前所說的,將陳成的爵位改為“官渡侯”,依舊為徹侯之首,另加食邑三萬戶。
這也是最初立下救駕之功的時候,劉邦想要對陳成的封賞。
此時算是再次恢復了正軌,于是天下除卻劉姓的王之外,其余的便再也沒有異姓王了。
而劉盈登基之前,便已然遵從劉邦的另外一道旨意,讓自己的三弟劉如意趕忙前往封地趙國了,甚至連高祖的葬禮都沒有參與。
這也讓呂雉十分暴怒。
但暴怒之后的呂雉就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事情,劉邦并沒有處理、或者說并沒有保護在宮中的趙王之母——昔日十分得寵的戚姬。
這也讓她找到了機會,準備伺機報復。
.... .....
未央宮中
劉盈神色中帶著驚恐和害怕的神色,他看著面前的陳成說道:“官渡侯,您勸勸母后吧!”
“母后她.....她準備將如意弟弟的母親做成人彘啊!”
這是劉盈先前去找呂雉的時候,聽到呂雉宮中之人所說的呂雉的打算,于是六神無主之下,他只能找到了陳成。
面對這個問題,陳成很無奈。
他按了按額頭。
這都是什么事啊!我前老板的老婆要在前老板死了之后,把前老板的愛妾做成人彘,前老板的兒子,也就是現(xiàn)老板找他來勸誡???
他能怎么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