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當郭坤代表考察隊黨委宣布“決定”之后,立馬就在船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除了個別“老科考”外,絕大部分隊員尤其是年輕隊員都表示要和“向陽紅10”號船共存亡。
但“抗議”歸“抗議”,命令還是要執行。
當天早上大部分人還沒起床的時候,嚴奇就已經帶著六名科考班的勇士做好了下船探路的準備。
“嚴老師,系得夠緊了嗎?”
趙陽使出了吃奶的勁把救生衣的安全繩拉緊,在得到了嚴奇的確認后才松開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他是除了羅宇以外,考察隊新聞班唯二提前知道計劃的人,所以被派來專門記錄先遣隊下船的全過程。
原本趙陽是沒心思再來拍照錄影的,冰山圍困,風暴迫近,如此緊急的狀態下他恨不得立馬投身其他崗位的戰斗。
這想法也出現在了很多有相似情況的隊員身上,比如南大洋實驗室的科學家們,就主動請纓臨時加入其他班組,想在危難時刻對給船上出份力。
但當趙陽找班長羅宇提申請的時候,這位“老新聞”的一番話卻讓已經沖動上頭的他醍醐灌頂。
“考察隊的編制那么緊湊,卻還是要單獨成立新聞班,目的一是為了讓全國人民能夠了解南極和南極的科考事業,二是為了給未來的極地工作中搜集寶貴的文字和影像資料。”
“所以哪怕這次的建站任務最后失敗了,新聞班也要在崗位上堅守到最后一刻,我們記錄下的每一段文字,每一張照片,每一組畫面都有可能在將來的每個時刻,成為后來者們繼續前進的基礎。”
羅宇的教誨讓趙陽羞愧,他自以為在新華社搞了幾個出彩的系列報道就真的明白怎么當好一個新聞記者,可真到了關鍵時候,卻連自己到底應該做什么都不知道。
“趙陽,我們準備出發了,是不是要擺幾個造型讓你拍拍照。”
嚴奇的招呼聲打斷了趙陽的思緒,他趕緊答應著舉起了相機,快門輕按,畫面定格。
雪白的冰山一角已經探進了船舷,先遣隊需要攀爬到山頂再去尋找能夠讓大部隊平穩通過的出路。
打頭陣的自然是嚴奇,這位中國野外科考史上的傳奇人物,征服過塔克拉瑪干沙漠和珠穆朗瑪峰。
負角度的冰面在他腳下宛若平地,左右手交替插上蹬釘,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順便還給后面的隊員掛好了安全繩。
七人逐一沿著繩索一步步地向上,幾十米的距離卻足足花費了二十多分鐘,趙陽一邊拍照一邊擔心著他們的安危。
但所謂怕什么就來什么,當最后一位隊員馬上就要登頂的時候,原本紋絲不動的冰山竟然開始朝著船體擠壓。
還在半空中的那名隊員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整個人被冰面推動著往后倒,眼看就要撞在船體的鋼板上。
“快割斷繩子!”
趙陽驚呼出聲,那么大的慣性如果直接相撞的話絕對能把人壓成肉餅。
可那隊員早就慌了神,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完全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冰山頂上的嚴奇爆沖兩步,一個滑鏟來到冰山邊沿,銳利的短刀同時抽出,瞄準那根要命的繩索就是用力一揮。
“轟~~~”
冰山與船體撞在一起,白色的雪霧鋪天蓋地,劇烈的晃動之下,甲板上的趙陽直接踉蹌跌倒,差點連相機都要脫手而出。
“老劉!”
“劉鐵柱!”
科考班的隊員們個個心急如焚,趴在冰山頂上拼命尋找同伴的身影,嚴奇則是已經重新固定好了繩索,打算速降到海面救人。
摔得七葷八素的趙陽感覺自己的肋骨都在隱隱作痛,但還是咬緊牙關起身跑到船舷旁朝著下方望去。
“看到了,是老劉,他沒事。”
雪霧漸漸散去,黢黑的海面上紅色的救生背心如此鮮艷,讓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嚴奇“嗖”地從冰山壁滑下,把安全扣牢牢系在了老劉的腰間,隨后對著上方的隊員揮揮手,大家合力將人拉了起來。
南極冰冷的海水真不是蓋的,只不過凍了一分多鐘,就把身體還算健碩的老劉弄得滿臉煞白,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就連說話都非常困難。
這種情況下探路任務只得暫停,大家七手八腳地把人運回到了船上,聽到動靜趕來支援的隊員們掏出了一瓶白酒,給老劉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這才稍稍讓他感到些許暖意。
等醫療班將傷員帶走,嚴奇和其他科考班的隊員們本打算再次出發,但副隊長張松卻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經過直升機遠距離勘察,因受剛才冰山移動的影響,原本擬定的探索方向已經不可能再找到出路,大規模疏散的計劃還沒執行就不得不面臨失敗的結局。
還是那間會議室,這次的氣氛卻比之前還要沉悶。
郭坤和張向晚居中而坐,他們面前的煙灰缸已經堆滿了煙頭。
考察隊的黨委成員和各班組班長圍坐在兩側,剛包扎好傷口的趙陽坐在角落,他被羅宇專門喊來一起出主意。
“剛才蘇聯進步站和澳大利亞勞基地站都派了直升飛機來查探冰崩的情況,他們的專家在分析之后得出的結論是我們的船三年內都難以駛出這片海灣。”
郭坤掐滅手上的香煙,用低沉的語氣說道。
“不會吧?三年?那豈不是只能棄船了。”
“四天后氣旋就會抵達,到時候大風大雨,情況只會更加艱難。”
“隊長,實在不行就用直升機把重要物資先運出去吧,能挽救一點是一點。”
對于外國考察站的推斷,趙陽一開始也覺得有些危言聳聽,但細細一想卻發現不無道理。
“向陽紅10”號船和“J121”船被困的位置三面環山,唯一的出路被綿延數百米的冰山堵住。
如果這些大家伙與海底形成固定結構,那就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天然屏障,不要說三年,三百年都不會有變化。
房間里“群情激奮”,大家都是各自領域的絕對精英,但在大自然的兇悍面前,這支由“國內最強”組成的考察隊似乎真的陷入了無法破解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