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杳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了靳擎嶼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沾染了淺淡的小蒼蘭味,讓她渾身都不舒服,埋在浴缸里大半個小時,才總算感覺不到那種無孔不入的氣息了。
等到姜星杳收拾妥當(dāng)下樓的時候,老爺子正坐在客廳喝茶,周圍一片寂靜,姜星杳覺得,連氣氛都好像有點古怪。
姜星杳禮貌地叫了聲爺爺,老爺子也順手放下了茶盞:“我讓阿嶼先回公司了,杳杳,爺爺想跟你談?wù)劇!?/p>
老爺子聲音還算溫和,但姜星杳好像聽出了些許風(fēng)雨欲來的意味。
往常這個時間點,就算靳家其他人未必在客廳,至少也有傭人忙碌著。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偌大的客廳里只有老爺子在等她。
姜星杳壓著疑惑走到了老爺子跟前,一眼先被桌面上的東西吸引了視線。
離婚協(xié)議書,她打印了無數(shù)份隨時等靳擎嶼簽字的東西,她當(dāng)然不會認(rèn)錯。
只是…
姜星杳有點疑惑,這東西怎么在老爺子這里?
靳家的其他人總各懷鬼胎,她和靳擎嶼離婚的事還沒有板上釘釘,她自然不會把離婚協(xié)議書這種東西帶到老宅里來的。
“看杳杳這個反應(yīng),這件事應(yīng)該是真的了?”老爺子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姜星杳便也沒有否認(rèn),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老爺子嘆了口氣:“是你提的?”
姜星杳又點頭:“爺爺,當(dāng)初您愿意伸手,把我從姜家那個泥潭里拉出來,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得。
我知道這個婚約是您當(dāng)初與外公一起定下的,我現(xiàn)在提離婚,或許會讓您傷心,可是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維持不了太久的,就算不是今天,也會有明天后天。
我希望爺爺能成全我,就算做不了您的孫媳婦,只要爺爺有用得到杳杳的地方,杳杳也一定不會推辭的。”
“杳杳,你說錯了,你應(yīng)該感激的從來不是我,是阿嶼。
當(dāng)初如果不是阿嶼同意聯(lián)姻,僅僅是憑我與你外公的那個口頭婚約,也沒辦法把你從姜家拉出來。
所以杳杳,做人不能忘恩負(fù)義,阿嶼的恩情你得記。”老爺子說。
老爺子的話像是一根根細(xì)線,勒緊了姜星杳的心臟,讓姜星杳都有些喘不上氣來。
還不等她回神,老爺子直接又伸手推過來了另一份文件。
在姜星杳低頭去看文件的時候,老爺子語調(diào)凝重:“當(dāng)初我與你外公約定好了,我們兩家一旦聯(lián)姻,不管誰家出的是女孩,都要給女孩足夠的保障。
只要離婚,家族便會剝奪男方的繼承權(quán),并把男方一半的財產(chǎn)分給女方,阿嶼當(dāng)初娶你,就是頂著這樣苛刻的條件。
這些我老頭子本不想告訴你的,可杳杳,咱們做人就算不講良心,也不能恩將仇報,當(dāng)初是阿嶼把你從姜家拉出來的。
你也知道他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多不容易,你不能憑著自己的任性,就害他丟掉一切。”
文件上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老爺子的話接連不斷的撞進(jìn)耳膜里,姜星杳這會兒有點恍惚,她甚至看不清文件上到底寫的什么了。
只有耳朵里不斷的回蕩著老爺子的那句“不能恩將仇報”。
她好像是在沙漠中走了很久的旅人,明明已經(jīng)看到了綠洲,拼了命的爬過去,卻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
她以為,這次從老宅里回去,她就可以離婚了,可老爺子遞來的這份文件,還有他的話,就像是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和靳擎嶼的這段婚姻背后,還有這樣的條款。
所以…這就是靳擎嶼一直不離婚的理由嗎?
姜星杳心里有些悶,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一樣,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老爺子倒了一盞茶,推到了姜星杳面前,他還在勸姜星杳,不能只憑著自己的沖動,就不顧一切。
姜星杳只覺得有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她網(wǎng)在了中間。
她就像是一個傀儡一樣,從始至終都是被人牽著進(jìn)了網(wǎng),從來都沒有給她選擇的機(jī)會。
“杳杳,生活里不僅僅只有愛情,你不是還沒長大的小女孩了,你現(xiàn)在是靳太太,物質(zhì)財富甚至自由,你什么都有,又何必拘泥于愛情呢?
你再仔細(xì)想想爺爺說的話,就算阿嶼在外面真的有了別人,有這份協(xié)議在,他也永遠(yuǎn)動搖不了你的位置,你永遠(yuǎn)都是靳太太。
而且當(dāng)初你嫁進(jìn)來的時候,我們就說好了的,只要你生下孩子,爺爺就給你靳氏百分之十的股份,這足夠你養(yǎng)尊處優(yōu)一輩子了。”
老爺子的話又一次響起,這回完完全全是在與姜星杳講承諾。
但姜星杳始終恍恍惚惚的,她什么都聽不下去了。
那份協(xié)議上的字扎的她的眼睛生疼,也把她昨天才剛升起的那么一點靳擎嶼心里可能有她的想法,又一次碾得粉碎。
離婚這件事在這一刻好像變得無比的遙不可及。
姜星杳久久都沒有說話。
老爺子忽然又換了語氣,他道:“阿嶼走得急,沒有吃飯,我讓陳媽準(zhǔn)備了些飯菜,你給他送到公司去吧。
感情這種東西,有時候沒那么重要,比起這個,你應(yīng)該想想怎么樣去做一個合格的靳太太。
男人的心收的很快的,說不定等你有了孩子,阿嶼便也回歸家庭了。”
陳媽得了吩咐,立刻提過來了一個食盒。
姜星杳看著對面老爺子的臉,她忽然覺得往常慈祥溫和的爺爺讓她控制不住的遍體生寒。
這偌大的靳家像是一個牢籠,把她圍困其中。
她以為離婚只是她和靳擎嶼兩個人的事,偏偏現(xiàn)在……
姜星杳一點兒也不想去靳氏。
那兒的所有人都是捧著姜燦燦的,襯的她這個靳太太永遠(yuǎn)都像個笑話。
但老爺子今天明顯是打定了主意,還讓陳媽陪她一起去。
與其說陪,倒不如說監(jiān)督。
根本沒有給姜星杳一點反抗的余地,就直接把她強(qiáng)行塞進(jìn)了車?yán)铩?/p>
比起禧園的林媽,陳媽倒算得上沉默寡言,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主動說,倒是讓姜星杳稍微放松了一點。
但這份放松到了靳氏大樓的時候便戛然而止了。
靳擎嶼并不在公司,說是帶著姜燦燦出去談生意了,姜星杳的本意是把東西直接放在前臺就回去的。
可陳媽怎么也不同意,非要拉著姜星杳親手把飯菜送到靳擎嶼的手上。
還說是老爺子的吩咐。
姜星杳推脫不掉,只能跟著她在會客室一直等到了下午兩點。
保溫盒里飯菜的香氣不斷的灌入鼻腔,姜星杳早上也沒吃飯,早就餓得頭暈眼花了,偏靳擎嶼遲遲不回來。
這么個時間點,姜星杳都覺得那靳擎嶼帶著姜燦燦談了生意,必然是找什么地方去浪漫約會了,她不止一次跟陳媽提了回去,都被陳媽用那句老爺子的吩咐堵了回去。
姜星杳從小胃就不好,這會兒她已經(jīng)隱約有了痙攣感,就連眼前都有些發(fā)黑,就在這時,她才終于看到了靳擎嶼的身影。
他和姜燦燦是一起回來的,兩個人一前一后,看著倒是像公事公辦的模樣。
陳媽立刻把食盒推到了姜星杳的面前:“太太,先生回來了,您趕緊去把飯拿給先生。”
老爺子大概是給陳媽下了命令,讓陳媽撮合姜星杳和靳擎嶼。
她話說的很刻意,直接就把姜星杳拉了起來。
姜星杳這會胃痛的厲害,連精神都有些恍惚,被陳媽這么一拽,她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著前面跌去
意思乍然清醒,姜星杳本能的捂住了肚子,恐懼讓她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失了血色。
她的孩子!絕對不能出事!
慌亂間,姜星杳也不知道拽到了什么。
她摔到了一片還算柔軟的地方,并沒有什么疼痛傳來,心里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到外面有路過的員工尖聲道:“姜秘書,姜秘書,你沒事吧?”
驚嚇過度,姜星杳有些恍惚的意思也清醒了許多。
她低頭望去,就見自己剛才情急之下拽倒的竟然是姜燦燦,她這會兒正壓在姜燦燦的身上。
姜燦燦眼圈紅紅的,看起來都要哭了,卻還是搖著頭:“我沒事,姐姐沒摔到就好。”
說話間,她晃了晃手腕,露出了一片明顯的擦傷。
靳擎嶼這時也皺著眉看向了姜星杳:“有什么事回家說就是,你跑到公司來做什么?”
“是爺爺…”
姜星杳的話都沒有說完,靳擎嶼就直接抱起了姜燦燦,大步流星的朝著外面走去。
一群靳氏的員工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跟著往外面跑,根本沒有一個人留下扶一把還坐在地上的姜星杳。
姜星杳還捂著肚子,她就這么木木的看著靳擎嶼離開的方向,眼前都有些朦朧,半天都沒辦法回過神來。
陳媽也是如夢初醒:“太太,對不起,我…”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先回去吧。”姜星杳直接打斷了她道歉的話。
雖然剛才沒有摔到實處,但是她肚子里畢竟還有寶寶,她得趕緊去醫(yī)院檢查一下,在這之前,得把陳媽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