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鬲?
殷旸壓下心中的怒意,他此時即使不是商王,但也是帝乙元子,其余王子都是任于何地,只得職不得地,子嗣不具備繼承權。
但他是帝乙遺命中唯一一位得到分封的子嗣,食邑方圓百里。
且,他的封地還是商朝祖地·商丘!
雖不得職位……
但這已經明擺著讓他護衛大商宗廟。
更何況,世人皆知,他手中還握有一道帝乙占卜,叩問先祖后所得的[先王遺令]!
即使殷受真如《封神》中的紂王形象。
難道方才繼位,根基不穩,殷受還敢強取兵權與[先王遺令],讓他殷旸一無所獲,不封他職位不成?
象兵一旅可抵數萬甲兵。
先王遺令事關列祖列宗。
他殷受敢,殷旸就敢反,不過……多年來,殷受是何性格,殷旸還是有些了解。
殘暴荒淫,昏庸為假!
自視甚高,冷酷是真!
殷旸雖不敢保證日后殷受根基穩固,總攬大權后會如何,但此時的他絕非《封神》中的紂王,與歷史上只言片語也掛不上干系。
此刻,殷旸緩過神來。
他似笑非笑看向膠鬲:“汝很大膽啊。”
殷旸作為膠鬲的前‘主’,自然知曉膠鬲有【契·隱】,能隱匿聲形,這是他行商販賣魚鹽時躲避路劫,發家致富的要法。
而方才傳音入耳就是膠鬲利用【契·隱】所為。
不過……其主是殷衍?
呵!
膠鬲乃是膠方之人,而自己的母妃也來自膠方,當初就是利用這一點,膠鬲才接近了自己。
但對方先是背叛了自己,攀附殷受成為空尹,成為可上朝議事的大臣,如今殷受都成為了新王,這家伙還不滿足,又攀上了殷衍。
可見膠鬲心中無主。
更無國!
但殷衍能帶給他什么?
或者說殷衍那短視的家伙,真的能讓膠鬲這野心龐大的無德小人效忠?
恐怕效忠的是殷啟吧。
別人不知道,但殷旸可清楚得很,殷啟平日里悶不作聲,看似溫和有節,寬容大度,得無數商人贊譽,可在爭奪王權一事上可不見含糊。
如此忍耐,自是城府極深。
殷衍又與殷啟為同胞兄弟……
或者說殷啟、殷衍、殷受都是一母同出,不過前兩位生育時,其母還是妾,并非王后,所以為庶。
等到殷受出生時,其母已經晉升為王后,所以為嫡。
嫡庶鴻溝。
為了嫡子繼承制鋪路,帝乙算計了所有人數十年,臨終又怎會半途而廢?
殷旸笑笑。
他說膠鬲大膽,是真夸贊對方,若是以殷受的性子知曉了膠鬲暗中的關系,怕是真的要給膠鬲以及他的所有親人上點酷刑。
“元子是不愿?”
聞聲,殷旸微微沉吟,答非所問:“按照規矩,新王繼任確實需要巨象承載禮樂,且之后還要狩獵于野。”
“這般吧……”
“說到底,王上與吾也算兄弟。”
對于巨象之事,實際上殷旸早有準備。
他對膠鬲道:“汝去尋象甲士,吾之前吩咐過,如今王上繼任,自當有象,那百頭象已經在城外了。”
膠鬲聞聲,心中一凜。
這殷旸在問東答西,行事周全,讓人抓不出一絲錯處來!
殷旸不在意膠鬲的臉色。
更不在意什么行事周全的評價,他不過是自幼磨礪出來的,若是做事不周,帝乙也不可能重用他,甚至舍不得讓他死。
殷旸欲走。
膠鬲緊忙攔住,殷旸冷目看他:“巨象已經備好,空尹還要作何!”
“元子不必如此。”
膠鬲一臉‘明知故問’的神情,是在告訴殷旸,方才他問的是傳音入耳,言說與殷衍合作之事。
殷旸冷笑呵呵:“沒有一絲誠意,還要吾作事?”
壓低聲音:“吾從來不知,殷啟也如殷受一般,如此自大。”
殷旸厭棄地推開膠鬲,大步離開。
膠鬲在聽見‘殷啟’之時就目光驚詫,但見殷旸要走,此時祭祀已經入場近半,他傳音再來——
“元子!”
“據梅伯告知,殷受欲迎娶九國大女為王后……”
“九國乃北方大方國,若是殷受與其聯手,那整個大河北岸,再無我等話語啊!”
殷旸止步。
大商的疆域被大河、濟水、分割為北、中、南三部分。
北部以殷都為首,邢城為輔,這是此刻的王政之地。
中部以相、庇二城為治,是良耕之地。
南部以器、奄、亳環繞商丘,是宗廟之地。
……
“汝等倒是好本事!”殷旸并未回身,他一言后快步離去。
膠鬲目光深深,眼中藏著得逞的笑意。
而離開后的殷旸坐上巨象篷車,前往祭臺,為他行車的仆御見殷旸面色惡寒,不由擔心詢問:“主,您怎了?”
見殷旸不語,他不放心:“主是因為膠鬲那小人而惱?”
“不若您書信一封,膠方的方伯必然會為您抓起膠鬲家人,讓膠鬲為不忠之事付出代價……”
“好生御車,莫亂言。”
殷旸呵斥仆御,他不喜道:“膠方若真親近于吾,不說親自來見,也應當派使節來見!”
“商王繼任可是大事,難道他膠方伯不至?”
“分明是見勢不好,都認為吾失了大勢罷了……今日這膠鬲如此,明日又當誰來,難道吾要一直求別人?”
雖是如此說,但殷旸的目光卻是盯著這仆御。
他記得,這仆御也是膠方出生。
罷了,看著御車多年的份上,就不殺了,讓他自回膠方就是。
殷旸捂住眉眼。
他此刻頭疼,因為帝乙在世之時,準備讓那九國大女嫁于他為妻,此事商人不知,但許多貴族都知曉,就是當初他得勢之時,九伯也送來禮物,以表親近。
只不過帝乙遲遲沒有下令……
爭不過王位,是因為帝乙算計所有人來完成嫡長子繼承制。
這個制度有利于大商穩定,帝乙也給了他象兵兵權、[先王遺令]與封地商丘作為補償……他見好就收,無話可說。
可若是殷受明知此事的情況下還要迎娶九國大女!
那他殷旸是真的一點臉面也無!
‘殷受啊殷受,你就真的想逼我造反,然后誅殺于我?’
‘果真是一個娘胎生的,你與那殷啟一樣自大,剛愎自用,那雙眼睛是用來出氣的不成,分不出誰是小人,誰才是一心為大商延續!”
殷旸被氣得不輕,他融入此界二十年來第一次如此氣憤。
只是……竟然是梅伯傳出的此事。
也對,這梅伯正是此時的宗伯,一直以來都坐鎮宗廟……若我封地商丘,那這宗伯之位也將易主。
即使他還是帝乙的叔父,我的介祖父,可在權柄面前,何人能放得下。
……真是好算計。
而且殷受也愿意!
依靠在篷車上,殷旸望著四周不斷后退的商王宮,看得出神……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他確實是這里的一員。
他已經與大商天命融為一體。
除非背叛這個國,提前與周方勾結,否則,大商崩塌,他也將失去一切,下場比奴隸都凄慘。
殷旸捫心自問:要背叛嗎?
他與殷受并非一母同胞。
即使沒有九國大女一事,殷受也必定要尋他事對自己下手。
君無德,何必忠?
思畢,篷車已停,祭壇已至。
他深吸一氣,傾吐而出:“就以此次新王祭祀,決定我心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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