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焦糊芬芳,四處彌漫。
“嘎吱、嘎吱……”
鴉在靜謐中思考,無意識地咀嚼著苦澀的咖啡豆。
……帶回了禁忌知識的神之子,后來經歷了數不清的苦難。
這些苦難,又有多少是火種本身帶給祂的?
然而最終,熬過苦難耶穌復活歸來,終究成為萬王之王、人間之神。
白舟……又會如何?
他將有何等經歷,在盡頭又是什么等待著他?
——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那則褻瀆且不為人知的秘聞為真的基礎上。
就算真要見證什么,也一定是在遙遠到無法想象的未來了。
但,鴉很好奇。
她忽然想要看一看,站在那個未來的白舟,會是什么模樣。
“呱”的一聲——
烏鴉傳來痛呼,吸引了白舟注意。
原來是鴉從它身上拔了根羽毛。
“咕咕咕!咕咕咕!”這會兒,烏鴉委屈巴巴地低聲叫著。
手持漆黑羽毛,鴉來到宿舍門前,尖端朝下,黑羽朝上,作羽毛筆用。
“嘩——”的一聲,
筆尖劃過半空,帶起一道燃燒的烈焰火線。
燃火的筆尖冒著輕煙,在門上快速書寫,一道兩條蛇尾纏繞的“∞”焦黑符號在門上出現。
燈光關閉了,宿舍陷入黑暗。
“此域如卵,外塵不染。”
鴉低聲念動咒語:
“bloqueo——!”
下個瞬間,
“噌!噌!噌!”
一道道火苗在地上亮起,同樣圍繞成“∞”符號,仿佛兩條首尾相交的蜿蜒火蛇。
閃耀的光焰連成一片,在黑暗中蔚為壯觀。
火光搖擺于重重陰影之間,而在不能照耀的黑暗間隙,半空懸掛十二道半實半虛的厚重帷幕,在陰影深處若隱若現。
“這是什么?”
氣氛格外靜謐,火光搖曳在白舟的臉頰。
昏暗的光線里面,白舟下意識屏住呼吸,說話都壓低聲音。
“關于‘帷幕’與‘封鎖’的儀式。”
“符號意為自食的銜尾蛇,象征內外循環阻斷,封鎖場域內部的一切信息。”
鴉站在昏暗的角落解釋,燭火拉長她的身影,
“注重隱秘是非凡者的良好習慣,以后,我們的對話和特訓,全都會在這種儀式下進行。”
那非凡者出門是不是還要披個斗篷……白舟心里泛起嘀咕。
“其實,我還是不太明白,只是一個字而已。”
白舟壓低聲音,真心發問。
“既不是一本書,甚至連成段的話都不是……能夠記錄多少隱秘,蘊藏什么魔力呢?”
甚至,才只半個筆畫,就讓世界反應那么大。
很敏感了。
“一定要重視任何文字的力量,尤其是在非凡世界。”
鴉搖了搖頭,耐心教導:
“有則秘聞,說的是上個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彼時還不是西聯邦的歐洲,德意志的軍隊占領了希臘。”
“毗鄰希臘的敘利亞人,為此寢食難安。”
“于是,他們拜訪了向來以神秘和強大聞名的卡巴拉秘教,并得到一位祭司的肯定答復:‘放心吧,危機已經解除了’”。
白舟感到疑惑:“這個卡拉、卡巴拉秘教做了什么?”
“這位祭司進行了一種叫做‘更換’的文字轉換秘儀,把單詞敘利亞(Syrie)轉換成了俄國(rusie)。”
“在希伯來語中,這兩個單詞的字母構成完全一樣,只要改變一下順序,敘利亞就變成了俄國。”
“而令人驚訝的是,德意志的軍隊的確停止了進軍中東,矛頭轉而指向當時的俄國。”
“——卡巴拉秘教堅信語言和數字的魔力能夠實現不可能的奇跡:無論是熄滅熊熊烈火,還是將戰火轉移到其他地方。”
“同時,不止是他們。”
鴉又說,“古代的維京人部落和現代盛行于西聯邦北面的威卡教派,還信奉著一種‘盧恩’符文。”
“每個盧恩符文都象征一種神性的賜福,例如豐饒、庇護、勝利,掌握符文就能引導這種神秘力量。”
“——文字,是一個文明精華的體現,一些特定文字可能直接就是某種宇宙力量的載體。”
“一些神秘學家甚至認為,書寫和使用文字本身就是一個充滿力量和意圖的‘儀式’行為。”
“至于你這個……”
靜謐的昏暗房間,地上的火苗噼啪作響。
鴉看向白舟,認真提醒:
“就連其他文字都有種種神異,何況禁忌?”
“我建議你暫時停止對古字的一切探索,務必要小心被禁忌侵蝕。”
“在這個充斥神秘的世界,既要懂得敬畏力量,更要時刻敬畏知識。”
敬畏力量,更要敬畏知識。
白舟對此深有感觸,一陣后怕。
誰還敢不敬畏那半枚古字了?
是想要變成黑色旋風的一份子,在里面跟著一起鬼哭狼嚎開派對嗎?
“不過,從這半枚古字身上,你也該獲得不少好處了?”
搖曳的火光之下,鴉的聲音輕輕傳來,
“只有在迷霧里,知識才會衍生知識之光,命理覺醒實際上就是靠吸收它們。”
“金色熒光就已珍貴難尋,可照你所說,這半枚禁忌古字,產生的可不是什么金色熒光。”
“而是七色的火……”
說著,鴉的目光上下掃視著白舟的臍下位置,讓白舟有些不自在。
其實金色熒光也是有的……白舟在心底嘀咕。
他只是還沒來得及說。
這時,鴉再次問出那句口頭禪似的話:
“所以,我很好奇——”
“這團聞所未聞的火,將你的命理點燃到了什么高度?”
她紅寶石般的眸子里,泛起些許期待,
“至少,三尺的門檻是該突破了?”
“有的,那還是有的。”
白舟點了點頭,然后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至于我的命理高度,應該是五尺四寸……吧?”
“五尺四寸?”
鴉輕輕挑眉,點了點頭,
“不差,已經遠超我之前對你的預期。”
接著,她又疑惑問道:“但你怎么吞吞吐吐?是不滿意,還是另有隱情?”
“因為它還在增長,不好確定具體高度。”白舟老實回答,“現在都快五尺五了。”
“……增長?”
鴉先是不解的愣住,然后語塞。
白舟試探著問,“這不常見嗎?”
“……”
鴉面無表情地搖頭,“至少我從沒聽過。”
“其實都是古字的功勞。”白舟立刻解釋,“那上面的七彩虹光,我到現在都還在消化。”
說著,他又覺得有點遺憾:
“可惜命理抬高的速度已經放緩,估計也高不到哪去了……除非以后能找到剩下的半枚古字。”
但白舟對此并不樂觀。
火焰“噼啪”作響,陰影拉長。
鴉的聲音有些不太平靜:
“這件事,你一定不要再透露給任何人了。”
“火種……”
她看著地上蜿蜒相接的火蛇,搖曳的火光閃爍在她的臉上。
在知識迷霧中覺醒命理,借助迷霧獨有的“知識之光”抬升高度,從此天賦終生不變……
這是非凡世界人盡皆知的常識。
她實在沒有想到,那半枚來歷神秘的禁忌古字,還能有這種功效。
風險,果然總是伴隨著機遇。
“我想起上一個神話中的盜火者普羅米修斯,最后他被惡鷹啄食了數千年肝臟。”
“禁忌的知識,往往又象征著可怕的隱秘,它將在冥冥中牽引一些古老的東西向你的命運靠近,直至未來在某刻交匯。”
——正如耶穌所歷的血與火。
上蒼的每份贈與,都附加相應的代價。
“在能夠變現火種對應的機遇之前,或許它更多象征著引火燒身的危險。”
“知識,已經在背后追趕著你了,白舟。”
鴉微微仰起頭,垂眸看向白舟。
拉長的陰影蔭蔽地上的火光。
她說:
“你又多了一個迫切變強的理由。”
“變強……”白舟下意識看向桌上頂著清晰牙印的斷矛。
他的確很有變強的理由。
如果能再強一些,就能回去找那個死胖子報仇雪恨了。
“……是時候開始特訓了。”
這時,鴉的聲音從火光后的陰影角落傳來。
“單單覺醒命理,可算不上什么非凡者。”
“戰斗秘技、神秘儀式、基礎學識……你欠缺的太多。”
“呱……”烏鴉在鴉肩頭輕叫出聲,像是認同。
“你不得不為此加倍學習,補足從前落下的功課。”
“這可不是在知識迷霧里吃東西,而是真正的學習,你要做好相應覺悟。”
漆黑的風衣衣角輕揚,蜿蜒的火蛇盤旋在她腳下。
左右搖曳的焰光,將她的身影在墻上無限拉長。
鴉的表情漠然,沒有任何波瀾:
“接下來,你或許要經歷人生中最漫長難熬的一段時間了。”
“可同樣的——”
鴉冷聲說道,
“只有順利過關,你才能初步成為一名真正的非凡者、秘術師、以及神秘學家!”
“……”
白舟必須承認,自己被鴉眼花繚亂的大餅吸引了。
地面升騰漲起的火苗,一如他漸漸活躍的內心。
“什么時候開始?明天?”
“不。”鴉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當然是現在。”
“——現在?”白舟低頭看看渾身泥濘、衣衫狼狽的自己。
他才剛逃命回來!
拉磨的驢也得歇歇吧?
可鴉又說了:
“拜血教可不會等你,白天不能訓練,難道晚上的時間也不珍惜?”
“如果拜血教真的選中這里作為報復,在他們來臨之前,你必須完成我為你準備的特訓。”
“只有這樣,你才能擁有自保的能力。”
拜血教……
白舟被說服了。
“時不我待。”他深吸口氣,“我們從哪項開始練起?”
神秘學,儀式,魔藥,非凡秘技……
那些眼花繚亂而又神秘異常的東西,終于向他揭開朦朧的面紗
鴉搖了搖頭:“你的基礎太差,知識體系我還需整理一下再教你。”
“今晚,就先從學習用刀開始吧。”
“用刀?”
白舟倒不意外鴉會教他用刀,畢竟對方永遠隨身帶著一把大得夸張的長刀。
可……
“哪來的刀?”
白舟問道,“我沒有刀可以用啊。”
“還是說……”
說著,白舟猶疑地看向鴉手中那把讓他印象深刻的長刀,
但心里又隱隱有點期待。
“不,你別多想,我另有準備。”
昏暗的光線中,鴉稍微側身,看似漫不經心地將長刀拿到身后擋住。
“什么準備?”白舟遺憾地收回視線。
然后他就看見,鴉轉頭拎起一旁的鐵板凳,也不見怎么用力,只“嘎巴”一下——
有點生銹的空心鐵管板凳腿,就這樣被她掰了下來。
接著,她將這條板凳腿一本正經地遞給了白舟。
“這是?”
白舟有些茫然地接過這條方方正正的鐵凳腿。
入手冰涼,還有點沉甸甸的。
——但,它是個板凳腿。
“我看,這板凳腿的形狀倒是剛好和刀柄相似,用來練習恰到好處。”鴉滿意地說。
“……”
白舟拎起這條生銹的板凳腿上下打量,忽然覺得帶牙印的斷矛其實也不賴。
“其實,為什么我要學刀,而不是其他呢?”
面對這個問題,鴉的回答十分平靜而且毫不猶豫:
“因為我只會刀。”
“哦……”
看出白舟的不情緣,鴉一本正經地肅容說道:
“不要拘泥外形,白舟。”
“只要呼吸節奏和發力技巧正確,勤加練習,草木竹石都能成為非凡者手中的長刀。”
“——這就是‘非凡者不死于徒手’的道理。”
白舟低頭看著手中的板凳腿,耳邊傳來鴉的諄諄教誨。
——但,這不影響它還是個板凳腿。
這時,耳邊再次傳來“嘎巴”一聲。
鴉彎腰,又掰了條板凳腿下來。
失去一半支撐的鐵板凳,“嘩啦”一聲倒在地上,但也無人在意。
“特訓第一課:非凡者要懂得就地取材。”
“善于運用你身邊的一切,包括家具!”
掂量了下掌心方正冰涼的板凳腿,鴉倏地出聲:
“看好了,這一刀——”
纖細修長的白皙玉指,如握刀般捏住生銹的板凳腿,揮過半空。
只見她輕輕一劃——
嗡!
一道流火劃過晦暗宿舍的半空。
下個瞬間——
“轟”的一聲,一輪燃燒的焰月于刀鋒炸開。
焰光輪舞不息,焰月憑空升起。
這是名為“火”的奇跡,不該屬于人間。
鴉收起板凳腿,如同收刀歸鞘。
可那輪綻放的火月卻仍懸在頭頂,熊熊燃燒。
看呆了白舟。
——活見鬼,這是一條生銹板凳腿揮出來的?
“【月燼】,曾經一位封號【暮光之焰】的非凡者,早年賴以成名的戰斗秘技。”
月下的地面迅速焦化,鴉反手捏住板凳腿,朝著焰月奮力擲去。
可還沒等靠近焰月,
“轟”的一聲,幾團火焰從中升騰。
鐵制的凳腿,轉眼變成飛灰落地。
“入門就能一刀斬鐵,登峰造極則能揮出一輪不熄焰月……像現在這樣。”
“威力收斂于內,一旦爆發出來,能炸塌?半棟宿舍樓。”
深黑風衣獵獵,輕拍兩下雙手,鴉轉過身,看向白舟。
熊熊火光照亮她的側影。
“——想學嗎?”
“噼里啪啦”,頭頂燃燒的火屑紛紛揚揚落下,照亮那雙平靜的虹色雙瞳。
鴉輕聲說道:
“想學,我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