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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隱峰山靈很快地清醒了。
涇河龍君曾經也是天下水系里面能夠說得上名號的一位。
自從戰國時期,秦國修鄭國渠開始,涇河龍君便和人道氣運有所鏈接。
更是在長安城的附近,地位頗重,只是百多年前涇河出了那種事情,導致涇河一系零散四方,這偌大的涇河里面,充其量有些小妖攪動風雨波濤,再沒有成了氣候的水神,龍君。
霧隱峰的靈性古老,但是本身只是終南山的一座支脈,地方偏僻,地脈不夠純粹,和涇河這種大水系的水神相比,便有些偏弱。
他凝聚靈性,親去相迎。
即便是百年之后,衰弱的涇河龍君,也有資格讓他親自來迎。
而在這之前,霧隱峰中,其實已經有了許多客人,提前到來。
廣平王得了李知微托夢這匕首之后,立刻采取動作,動若雷霆,一方面控制住裴家的各方面動作,一方面準備上書皇帝,同時,也有一批人來霧隱峰中,尋找郡主夢中所示。
這一系列的動作已經算是很快了,消息和情報被封鎖,但是裴家仍舊在之后得到了大概的情報,迅速做出應對。
畢竟是僅次于五姓七望的龐然大物。
姻親,師生,同門,好友。
這天下大勢,靠著這些人情關系,這些大氏族如同藤蔓一樣,盤根錯節地糾纏在了大唐和天下之上,幾乎難以斷絕。
此次來的人中,有一位滕浩川就曾受過裴家恩惠。
打算混在其中,為裴家解決些麻煩。
裴家這樣的巨大門閥,想要扳倒,不是一句話兩句話的。
即便是到了現在這一步,裴家都覺得,廣平王的所作所為,其實和自己嘗試增加自己在軍中的地位一樣,充其量,只能夠算是朝堂爭斗罷了。
不過只是把那些白身可看做棋子,天下為棋盤,你我執棋人。
多少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不是嗎?
名門望族,當然要有名門望族的氣度和從容,怎么能像是草民一樣,動輒跳腳掀桌,以頭搶地呢?
就算是找到了王春留下的東西,裴家安排的人也輕描淡寫的道:“王春確實是有鬼,該誅,那位少年郎斬妖有功,允其戴罪立功,不必死罪。”
“可以允許他入軍中前線,立下戰功之后,可得白身。”
“能夠成為我大唐子民。”
“為我大唐上繳賦稅。”
廣平王心腹沈皓陽冷聲道:“我大唐庇佑萬方,凡炎黃苗裔,皆我大唐子民,怎是你這一張嘴就說是與不是?太宗文皇帝都說,民為水,你比太宗更懂大唐?”
“若我太宗在世,見到這樣的少年英杰被你折辱。”
“先砍你狗頭!”
滕浩川冷哼一聲,對面搬出太宗來,他直接沒話說。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為了功名利祿站在裴家那邊。
可若是現在太宗文皇帝的軍團打馬而過,他將會毫不猶豫拋下一切,加入文皇帝李世民的麾下,拼殺冒死。
這一行人里,也有巡跡一系的玄官,借助法器寶物,施展圓光顯形之法,果然如郡主說的那樣,浮現出黑風自稱青冥坊主九州巡游使的畫面。
之前裴家說,朔方軍是栽贓陷害大唐裴家,甚至于污蔑玄象監,將良善精怪當妖怪斬了領功。
可現在,這個所謂的良善妖怪已經可以確定,就是青冥坊主這臭名昭著的大妖手下,這下倒好,之前裴家的一切指控都站不住腳,甚至于還會化作刺向自己的回旋鏢。
滕浩川不慌不忙。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只是面不改色,淡淡道:
“此獠竟打算要栽贓裴家,青冥坊主,果然其心可誅。”
直接潑臟水就是了。
沈皓陽道:“好一個栽贓陷害,若是什么都是栽贓陷害,我們也不必來查,一切皆由郎君一張嘴就是了。”
眾人針鋒相對。
但是,他其實知道,廣平王,裴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這里的隊伍,只是在和裴家爭斗的時候,其中一個優勢點,在和裴家對抗的時候,產生的效果,絕對遜色于裴家近幾年在朔方軍當中的那些黑料。
但是在這樣的爭斗中,任何一點優勢都是需要搶占的。
正是這一個一個優勢,抓住的每一個對方的漏洞,累積在一起,才能夠創造優勢,才能侵占對方的勢力和山頭,等到有了足夠強有力的底牌,再把對方一口氣壓倒。
這是皇室和世家大族的權力爭斗。
一如往常。
亦如往日千年。
一番針鋒相對的對峙之后,滕浩川道:
“哼,那是誰給郡主托夢的?”
“若是些山野邪祟,是想要對裴家不利的妖怪做的,怎么辦?豈不是都被蒙蔽了?!”
他們爭論的時候,滕浩川袖口里一枚符已經落下。
落在地上,地脈連攜,隱隱化作了地氣的變化,他要炸掉這一個山洞,把元氣攪碎,來一個死無對證,徹底把這個優勢點打平,而在地氣翻轉,圓光顯形之法即將存留不住的時候。
有風聲像是舒朗的笑聲,徐徐而來。
扔下的地氣符攪動起來的漣漪很快的平復下來,沒有絲毫的用處。山中萬物的聲音落在山巖上,變成了層層交迭的回聲,那是老者洪亮恢宏的笑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吾山霧隱峰之靈,在此遙擺酒宴,候之久也。”
這聲音洪亮飄渺,帶著古老歲月中走出的蒼茫神性,滕浩川等人都是大唐官府出身,一個是太子門客,一個是依附世家,各種各樣的東西看的多了,立刻認出來了這聲音的主人,是何等存在。
古老的自然之靈!
權柄來自于天地的萬物,存在生滅,和人族皇朝的氣運無關。
隱隱然超越生靈的范疇,最古老年代的山岳崇拜。
沈皓陽有種受寵若驚之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等人竟然能夠見到這樣的古老存在,甚至于還被這樣的古老存在稱呼為朋友,親自前來迎接。
而后就是下意識想著,自己畢竟是廣平王元帥的幕僚。
滕浩川再怎么樣,也是河東裴家培養之人。
皇族太子,五姓七望,已經是這人間紅塵,鼎鼎有名的存在,面對這樣的存在,即便是霧隱峰的古老神性,主動現身也并非是不能夠理解的事情。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卻也不能夠失了禮數。
沈皓陽恭恭敬敬叉手行禮,道:“大唐圣人麾下,大唐太子殿下,廣平王元帥門下幕僚沈皓陽,見過霧隱峰山神。”
滕浩川道:“裴家滕浩川,見過山神。”
他們都肅穆。
聲音里又有能夠和古老神**流的與有榮焉。
沒有什么回應。
山神似乎終于還是注意到了這些人,恢宏的聲音疑惑:
“誰?”
一眾沉默之后,沈皓陽深深吸了口氣,踏前一步,朗聲道:“大唐皇帝陛下麾下,沈皓陽,拜見山神。”
蒼茫的聲音笑問:“原來如此,大唐皇帝麾下,認得了,認得了,那卻是認得了的。”
祂的聲音頓了頓,道:
“李二郎的腰痛,好些了嗎?”
沈皓陽不知道為什么,有種無法接話的感覺。
只是這一句問候,就已經將古老神性和人間紅塵之間,洶涌如長河般的隔閡展現出來了,在這樣跨越歲月的詢問下,就算是這些來自于長安城的人們,也失去了仰望詢問的勇氣。
沈皓陽沉默之后,想到一件事情,眼底微亮,大著聲音道:“敢問山神,可是山神托夢給我李家郡主,告知青冥坊主之事?”
滕浩川面色驟變。
知道了這對頭的意思,一旦是山靈這樣的存在坐實了托夢,那么,原本只是作為一個優勢點的李鎮岳案,就會瞬間不同。
分量不對。
足以讓裴家都傷筋動骨!
那山靈道:“王春這倀鬼,確實為惡許多,但是卻并非是吾山所為,吾等并不會去做托夢這樣的事情。”
好,好,好!
滕浩川心下狂喜,知道這一次是自己這里占了一點先機,裴家托給他的事情成功,他日就可以攀附裴家兩位公子,此番成也!
“是啊,山神冕下,怎么可能會托夢?哼,我看,恐怕是郡主遭人蒙蔽,亦或者,這朝堂之中,又是有誰膽敢興那巫蠱之事了!”
“等我等回去,參你一本。”
“讓玄象監道官們好好動手,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何處的邪祟污濁之氣,膽敢做下這等事情…………”
“也要讓這位尊神見證。”
“倒不知道,尊神為什么在這里?”
霧隱峰山靈笑:“是為了見一位故友。”
故友?
忽然,霧隱峰的霧氣忽然流轉。
涇河水域洶涌起來。
轟!!!
水中一股水氣升騰起來,伴隨著低沉肅殺的低吟,水固山川,滕浩川大步走到山側,看到本來只是一條小支流的涇河水域忽而升騰。
水化橋梁,延伸而來。
一條頭頂生角的巨蟒騰起,低吟,聲音在群山之中回蕩著,就已是龍吟之聲,霧隱峰山中的霧氣都在流轉,分開一條通道,那古樸聲音笑道:
“果然是涇河龍君!”
“‘許久不見’啊,【龍君】。”
滕浩川等人心中震動。
環顧周圍,見到霧隱峰周圍的霧氣流轉像是瀑布,瀑布分開,化作門戶,看到涇河水域綿延飛起,古樸的神性和百丈蛟蟒談話,像是來到了仙神的時代,蒼茫不知何所在。
群山霧氣流轉,霧隱峰的霧氣化作橋梁邀請。
巨大蛟蟒垂首,隱隱巨大的威懾感逸散,霧隱峰靈性笑問客今來此何為,蛟蟒道一聲:“奉令來此。”
滕浩川和沈皓陽心下不可思議。
涇河龍君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名頭。
又有誰人,竟然能讓這位龍君說一聲【奉令】?!
見那巨蟒看向自己這里,蛟蟒雙瞳暗金,自帶威嚴,道:“汝等可是自長安城來此的?”
滕浩川,沈皓陽都稱是。
“裴家人可在?!”
滕浩川狂喜,行禮道:“在下就是。”
蛟蟒眸子看著他:“退下!”
轟!!滕浩川還沒有反應過來,涇河水轟然炸開,將他直接卷入水中,掙扎不已,沒有性命之憂,也少不了苦頭。
沈皓陽不解的時候,聽到巨蟒長吟,化作一位青衫老者,氣度極不同凡響,手中捧著一物敕字,道:
“老夫敖玄濤,尊奉我家郎君敕令,前來送一物。”
他是涇河水族出身,見多識廣,自有氣度,徐徐道:
“汝等。”
“上前來。”
“接法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