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還真不信這個邪,決定要給裴直一點顏色瞧瞧。
她從抽屜里翻出一把剪刀,氣勢洶洶地走到裴直面前,咔嚓咔嚓擰了兩下。
“挺起來。”
裴直無辜地眨眨眼,竟沒有一點躲避的意思,大方地敞開腿,頗有股烈士不畏犧牲的氣節(jié)。
“反正窈窈也不喜歡它,動手吧。”
舒窈沉默兩秒,拿他沒轍,無奈地把剪刀收起來。
裴直輕輕勾了勾唇,明知故問:“窈窈怎么不動手?”
舒窈心想,真動手你又不樂意了。
她懶得搭理裴直,越搭理越來勁,索性打開衣柜翻出一件睡衣,帶進浴室洗澡。
和裴直共處一室,睡褲給她的安全感遠遠高于睡裙。
“希望等我洗完澡,你已經(jīng)穿上衣服了,不然我就把你趕出去。”
警告并沒有什么威懾力,裴直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浴室門關(guān)上,裴直渾身**地在房間里轉(zhuǎn)了轉(zhuǎn),躺舒窈睡過的床,坐她坐過的椅子。
房間里每一寸地界都充斥著清甜好聞的味道,獨屬于舒窈身上的香氣。
他甚至能想象到窈窈躺在這張床上睡覺的恬靜睡顏,光是想著,心里泛濫得一塌糊涂。
裴直忍不住扯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腦袋深深埋入枕頭里,用力嗅聞。
酸痛疲憊的肌肉猛地松緩下來。
身體輕松了,腦子反倒活躍起來。
半透明的玻璃門霧氣氤氳,隱隱約約能看到一抹粉嫩的白色在其中蕩漾。
裴直收回目光,窩進被子差點笑出聲。
他真的被窈窈帶回家了。
真好。
舒窈洗完澡出來時,男人已經(jīng)蓋著被子睡著了。
裴直的睡姿很板正,純粹是在工廠里干活養(yǎng)成的習(xí)慣,眼皮輕輕地闔著,呼吸平緩安靜。
毛絨絨的腦袋微微側(cè)著,優(yōu)越的骨相襯得越發(fā)好看,鼻尖抵在枕頭上,緋色薄唇微張。
裴直在看守所的時候,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待在舒窈身邊,神經(jīng)前所未有的舒緩,睡得格外沉。
舒窈擦著濕潤的頭發(fā),慢慢走過去,掀開被子一角。
果然,還是沒穿。
不忍吵醒他,舒窈走到客廳吹頭發(fā)。
萬里牌老式吹風(fēng)機在這個年代是個稀缺貨,但只有冷風(fēng)熱風(fēng)的區(qū)別,沒有恒溫和負離子功能。
勉強把頭發(fā)吹干,舒窈靠坐在落地窗邊,感受著北京深秋吹來的寒意。
決定放棄惡毒女配任務(wù)后,她的心情反倒輕松許多,不用顧及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過自從那天過后,系統(tǒng)再也沒出現(xiàn)過,估計還在生悶氣。
“系統(tǒng)?”
“系統(tǒng)?”
她連續(xù)喊了好幾次,系統(tǒng)才悶悶不樂地應(yīng)了聲。
【有事?】
身份被戳穿后,它已經(jīng)很少在舒窈面前裝機器人了,總會下意識地流露出小脾氣。
“我想問一下,女主陳知夏和裴直相處那段日子,發(fā)生了什么?”
若是根據(jù)系統(tǒng)說的,兩個人壓根沒生出感情,但最起碼有接觸才對。
可是重逢之后,裴直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陳知夏的名字。
呵呵,原來不是來哄它。
還是為了狗男主。
系統(tǒng)在心里冷笑,默默調(diào)出裴直與女主陳知夏的相處記錄。
如舒窈所料,記錄上顯示,裴直與女主陳知夏雖有過幾面之緣,但奇怪的是,兩人并沒有看對眼。
原劇情里,女主會陪著男主東山再起,將傷害他的人一一報復(fù)回去。
可現(xiàn)實中,裴直忙著找她,女主忙著賺大錢,像是兩條交叉線,只有過短暫的接觸點,而后漸行漸遠,再沒有交集。
突然,腦子里有什么一閃而過。
可怕的猜測令舒窈渾身血液生寒,她幾乎控制不住嗓音里的細碎顫抖。
“再幫我調(diào)一下,裴直被卷入大貨車車輪下的畫面。”
系統(tǒng)雖然不理解她為什么想看血淋淋的場景,但看到舒窈臉色不對,還是幫忙調(diào)了出來。
半空光幕呈現(xiàn)出兩個場景,左側(cè)是夢幻的婚禮殿堂,右側(cè)是一條水泥路,時不時有大貨車駛過,掀起道路兩側(cè)的塵灰。
裴直在路上不要命地狂奔,身旁隨時都有車駛過。
直到原主與許雨澤交換戒指,酒店里響起雷鳴般的祝福掌聲。
裴直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的行為。
他轉(zhuǎn)身,朝著急速駛過的大貨車車輪下直沖而去。
血霧炸開,畫面定格。
舒窈愣在原地,五雷轟頂劈下來,腦子里嗡嗡作響,疼得快要暈厥。
待反應(yīng)過來時,臉上已是濕潤一片。
裴直竟是主動尋死。
猜測成真的這一刻,沒有任何一個詞匯能形容她的心情。
錯愕酸澀,悲痛難過,如同打翻的調(diào)味瓶,在心底蔓延出血色。
她猛地站起身,沖進臥室。
睡夢中,男人被抱了個滿懷,醒來時還有些懵。
見舒窈滿臉是淚,所有困意消散殆盡,心臟揪緊般的疼。
大掌扣緊女人后腦勺,帶著安撫。
“怎么哭了?窈窈?”
“不哭,沒事的。”
舒窈壓抑不住淚意,埋在裴直懷里哽咽,哭得他心都化了,手足無措。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做噩夢了,和我說說好不好?”
然而舒窈只是哭,手臂用力收緊,死死箍住裴直的脖子。
“讓我抱一會,一會就好。”
那個場景的沖擊力太大,在她腦子里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她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任務(wù),身份,都見鬼去吧。
只要身邊是他,就夠了。
-
得知舒窈和裴直死灰復(fù)燃的消息,最不甘心的莫過于許雨澤。
他在江舒窈身上耗費了五年青春,說被甩就被甩了,什么也沒得到。
恰逢趙啟銘來北京出差,兩人見了一面,那股不甘心的感覺就越發(fā)強烈了。
時間已經(jīng)是深冬,北京老火鍋的香味充斥鼻尖,使人胃口大開。
趙啟銘最近開了幾單大生意,西裝革履,與前兩年判若兩人。
“兄弟,開心點,總是沉悶著一張臉算什么樣子。”
紅湯涮羊肉辣得趙啟銘滿頭是汗,又痛又爽。
許雨澤沒什么胃口,臉色淡淡,視線掃過趙啟銘腕上價值不菲的腕表,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你現(xiàn)在在干啥呢,變化這么大。”
趙啟銘放下筷子,笑著‘嗐’了聲。
“瞎弄唄,最近開了幾個小單子,勉勉強強賺了點。”
提起這事,趙啟銘眉眼間都是喜色。
之前求許雨澤幫忙找個工作,那是推三阻四,眼高于頂。
現(xiàn)在倒是低調(diào)起來了,他還聽說,江舒窈玩膩了直接把他甩了。
難怪臉色這么難看,說白了,趙啟銘今天約他吃飯,雖是想著敘敘舊,但總歸存了點看好戲的心思。
許雨澤喝了口水,咽下喉間的辣意,試探問:“那當(dāng)時大隊里的其他幾個呢?”
“誰啊?”趙啟銘頓了頓,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他們啊。”
“都混得挺好的,有的進了政府單位,有的自己辦廠。”
許雨澤聞言,臉色驟然沉下來,眸子里劃過一抹陰冷的寒意。
咯吱咯吱。
緊握的拳頭發(fā)出指節(jié)劇烈摩擦的聲響。
個個都比他混得好!
要不是江舒窈哄騙他離開生產(chǎn)大隊,他也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
從火鍋店里出來,許雨澤就怒氣沖沖地帶了把刀,蹲守在江家附近。
這一蹲,還真讓他蹲到了孤身一人的舒窈。
女人裹著時髦的長風(fēng)衣,脖子上圍著一條墨綠色圍巾,瀑布般的長發(fā)披散在肩后,露出巴掌大的雪白小臉。
許雨澤把刀塞進褲子里,紅著眼沖出去,一把拽住舒窈的袖子。
“窈窈,我終于等到你了。”
舒窈臉色一變,厭惡地抽回手。
“你還來找我做什么?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許雨澤哀聲挽留:“不行,窈窈,我們差點就結(jié)婚了,是裴直破壞了我們的感情。”
“我放棄支教工作陪你來到北京,你不能就這么拋棄我!”
“窈窈,你和裴直分手好不好,只有我愛你,我才是最愛你的!”
哭腔明顯,一滴眼淚都沒掉。
舒窈氣憤地扯了扯被他攥在手里的袖子,“放開!”
“還要我說多少遍!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識相點就給我滾!”
許雨澤沒想到舒窈對他的態(tài)度會這么差,惡言惡語,急于甩掉他這個礙事的拖油瓶。
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語調(diào)低冷。
“窈窈,你怎么能變得這么快,難怪別人都說你賤,骨子里就是欠干的。”
說著,他從口袋里掏出鋒利的小刀,神色癲狂。
“你不讓我好過,那我怎么舍得就這么放過你呢?”
“去死吧!”
泛著寒芒的刀尖,朝著舒窈腹部猛地刺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四周的黑暗灌木叢里突然闖出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
手腕一痛,許雨澤痛呼一聲,小刀被人踹飛。
“老實點!”
他被兩名警察摜翻在地,臉頰被地上的碎石劃出血痕,冰冷刺骨。
溫?zé)岬拇笳茩z查舒窈全身,見她安全無虞,裴直才終于松了口氣。
看著兩人緊緊相擁的背影,許雨澤還有什么不懂,帶這么多人守在這里,就是為了等他自投羅網(wǎng)!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怒極咆哮。
“賤人!你就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
“老子就該一刀把你捅死!”
“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舒窈窩在裴直懷里,偏頭看向即將被押送警察局的許雨澤。
她勾了勾唇,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故意?
當(dāng)然是故意的。
許雨澤心思惡毒,放任一只惡虎在外游蕩,隨時都能威脅到自己的安全。
當(dāng)然是關(guān)起來比較好啊。
禍害那么多姑娘,也算是向她們賠罪了。
-
1990年
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快速崛起,個體工商戶如雨后春筍,頻頻冒出。
各路人士紛紛下海經(jīng)商,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
裴直早期承包的廠子,利潤均翻了個翻,拿麻袋撿錢的年代,就算是只豬,踩到風(fēng)口也能飛起來。
江父對他的印象終于改觀.....一點點。
但要他同意他和舒窈,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沒關(guān)系,裴直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北京入冬后的氣候非常干燥,舒窈身子骨又弱,折騰來折騰去的,凍感冒了。
裴直放下手頭所有工作,帶她住院,貼身陪護。
年前的醫(yī)院人滿為患,價格昂貴的單人病房內(nèi),裴直剝好一只橘子,撕開橘瓣塞進舒窈嘴里。
舒窈的感冒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裴直卻還不放心,要她多住一天。
舒窈一邊吐槽他浪費資源,一邊享受他的五星級侍奉。
“我吃不下了。”
舒窈蹙起精致的眉,臉色紅潤,哪有半點感冒的樣子。
這段日子她被裴直養(yǎng)得越發(fā)嬌氣,性子也驕縱不少,江父都說她脾氣越來越差,被慣壞了。
偏偏裴直樂在其中,舒窈越驕縱,他就越開心。
這種開心體現(xiàn)在表情上。
他是個悶性子,平時做什么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在舒窈面前,會透出點不一樣。
“我在醫(yī)院要待發(fā)霉了,我要出院。”
裴直不為所動。
“我要出院!”
裴直剝橘子。
舒窈忍無可忍,決定拿出大招。
她撇撇嘴,眼眶瞬間紅了一圈,揪住裴直袖子語氣軟乎乎的。
“我真的想出院,裴直。”
喉結(jié)滾動一圈,裴直斂眸,啞聲道:“好。”
舒窈勾唇,唇角泛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于是裴直只能老老實實地收拾東西。
吱呀——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垂頭走進來,見到躺在床上的舒窈臉色一變。
她忙道:“不好意思,我走錯了。”
看到她臉的那一刻,舒窈愣在原地,頭皮炸開。
女人臉旁邊赫然顯現(xiàn)出一排紅字——女主陳知夏。
裴直命定的女主,再次出現(xiàn)了。
可是很快,舒窈的注意被她的孕肚吸引去,緊接著,一位氣質(zhì)卓然的男子拉過她的手,笑著致歉。
“抱歉,我太太走錯房間了。”
而裴直從頭到尾沒有給陳知夏一個眼神,仔細收拾好所有東西。
他轉(zhuǎn)身,溫柔的眼神如澄澈的湖泊,能將人溺斃其中。
“回家了,窈窈。”
【本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