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獲得一張入場券。
餐具備好,美味被擺上桌。
傅隱洲聞到食物的香氣,和從骨髓深處漫出的饑餓。
在荒蕪中走了許久的旅人,終于嘗到了心心念念的果實。
比他所想象的任何食物,都要美味醉人。
他品嘗、吞食。
一遍遍的貪婪索取、大快朵頤。
直至身心都被滿足。
可美味會帶來記憶,刻入骨髓的記憶。
所以在飽腹之欲的裹挾下。
即使剛剛被喂飽,也會被眼前的珍饈,和過分迷人的芬芳,重新激起一輪渴望的、想要再次深嘗的浪。
那是一種足以幻滅靈魂的熱浪。
千萬次品嘗擁有,仍未足夠。
滿室交雜食物的芬芳,和品嘗時的咔滋作響。
低淺,高昂。
急促,婉轉(zhuǎn)。
那聲響變換各種模樣,久久未歇。
無人聽見,也無人攪擾。
他們共同沉醉在這場盛宴中,忘了時間,忘了一切,只是一味地吃、吃、吃。
好像永遠不知饜足似的。
原始又直接地表達、吞卷、掃蕩。
萬幸的是。
他胃口很好。
而她,也始終跟著他的節(jié)奏,吃下所有。
……
天色漸暗。
傅隱洲抱著沈知意,在困住他的輪椅上,完成一場過分美妙的旅行。
他環(huán)游自身。
也在她的心臟和靈魂中游動。
“知知……”他在一切結(jié)束之后,抱著她輕輕喟嘆,“我好高興……”
“高興什么?”沈知意連眼皮都睜不開,被他擁著,躺到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摟到懷抱中。
傅隱洲親親她的額頭。
溫存低語:“高興你回到我身邊,記起我,即使外力所迫,也從來不曾真正地忘記我。”
“高興我們還和以前一樣,現(xiàn)在,甚至比以前更親密。”
“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永遠不會。”
“知知,我愛你。”
沈知意閉著眼,牽起一點唇角,依賴地靠在他懷中,“我也愛你。”
“以后,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所以你要快點恢復(fù)。”
“像以前一樣,隨時隨地都能找到我、跟著我。”
“我還有好多事要你去做。”
“好。”傅隱洲飄飄然地沉浸在她說的“愛”中,感到自己的靈魂都為之顫栗。
他捧住她的臉,在她眼皮上輕柔又珍重地印下一吻,“叫我做什么都行。”
他聽憑驅(qū)使,也樂意之至。
“跟我說說這些年,還有過去,你都經(jīng)歷了什么。”
他想知道,他在她生命拼圖中,缺失的一角,是何等模樣。
誰創(chuàng)造那些風(fēng)景。
她又如何完成那些拼圖。
“那你也跟我說說。”沈知意掀開眼皮,摸摸他的臉,“我也想知道你一個人的時候,是怎么過的。”
他們便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交換許多年沒有彼此陪伴的時光。
他們提到傅嵊。
“老東西要是知道你想起了一切,會不會再次傷害你?”傅隱洲有些后怕地抱住她。
“他當年,就是因為看不上我媽媽,才拆散了我的父母。”
他提到這些過往,眼底隱有恨意。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媽不會生下我后就死掉,我也不會流落孤兒院,我爸爸,更不會因為心傷終日買醉,成為他口中的廢人……”
“他間接害死了我的父母,拆散了我的家。”
“到最后,他還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只是為了給自己尋找一個合意的繼承人。”
他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讓自己挑選的繼承人沒有任何污點,便要抹掉他在孤兒院的過往。
而只要知知存在。
他便會無數(shù)次地去尋找她。
所以,他選擇讓知知從他的生命中徹底消失。
傅隱洲緊緊抱住沈知意,咬牙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沈知意擁住他,有些心疼。
“所以,這就是你這么多年,抗拒成為傅家的繼承人,反而接手你爸爸生前唯一涉足的娛樂產(chǎn)業(yè),進娛樂圈做演員的原因?”
傅隱洲點頭又搖頭。
“是,也不是。”
“知知,你不知道,沒有你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過的。”
“知道你‘死訊’的那一天,我真想直接跳進河里跟你去了。可是我答應(yīng)過你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摟住她,在她發(fā)絲中,嗅到熟悉的梔子花香,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我選擇演戲,是因為投入別人的人生,可以讓我短暫遺忘失去你的痛苦。”
“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熬下去。”
沒有她,他寧愿活在幻夢中。
即使那是虛假的、屬于別人的夢,他也不愿醒來。
沈知意安撫地拍拍他的背。
“放心吧。”
“要是他真想對我做什么,當年,也不會只是找人催眠我這么簡單了。”
“更不會幫我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他雖然是個爛人,但不會對我怎么樣。”
“再說了……”她抬眸,溫柔又篤定地看著他,“我們都不是以前任人揉圓搓扁的小孩了。”
“現(xiàn)在,他還有求于我。”
“我也不怕他。”
傅隱洲被她的一番話,說得寬懷了些。
“你說得對。”
“我們都不是以前的我們了,不會任他傷害。”
“我會保護你。”
“但是,該要的還得要。”他想起什么,眸色幽冷,“那一個億是他該給你的。”
“要不是你,我不會接受治療。”
“這筆錢,是你應(yīng)得的報酬,傅嵊必須給你。”
傅隱洲抱住她。
像是抱住自己重新燃起的生命之火。
既然她已經(jīng)回到他身邊,他就有了重新斗爭的勇氣。
知知要什么,他都會千方百計地幫她得到。
*
半個月后。
在沈知意的精心照養(yǎng)下,傅隱洲完全康復(fù),已經(jīng)可以自如行走。
他們一同約談了傅嵊。
當面點破了沈知意的身份,嚇了他一大跳。
但更讓他驚嚇的是。
傅隱洲居然查清了當年的一切,將樁樁證據(jù)擺在他面前。
以曝光當年的齷齪事,毀掉傅嵊的名聲,從而毀掉整個傅氏集團為威脅,徹底熄了傅嵊對付沈知意的心。
“你也是傅家的人,毀掉我,就等于毀掉你自己!”傅嵊狂怒之下,質(zhì)問他,“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嗎?!”
他其實根本沒想對付沈知意。
只是不滿于,自己的威嚴一再被挑釁。
傅隱洲握住沈知意的手,看著傅嵊,一字一句道:“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比她更重要。”
“包括我的生命。”
“你要想過安生日子,讓傅氏集團長久地存續(xù)下去,應(yīng)該知道要怎么做。”
“你威脅我?”傅嵊差點被他氣死。
好不容易治好了他的腿。
結(jié)果,沒等到他接手傅氏集團的好消息,反而等來一個大逆不道的威脅!
“你跟你爸爸一樣,是個不中用的戀愛腦!”
“一點都不像我!”
他捂著心口,氣得白頭發(fā)都在抖。
傅隱洲冷冷看著他。
“你應(yīng)該慶幸我沒有像你。”
“否則,你這把老骨頭,早就埋進棺材里了。”
傅嵊瞪大眼。
“傅隱洲!你怎么敢這樣跟我說話!”
“我怎么不敢?”傅隱洲唇線繃緊,吐出的話也冰冷如霜,那是壓抑過濃烈的恨后,剩下的冷漠。
“你害死我父母,害知知失去記憶,又害我成了這么多年的廢人,我沒有把你送去警局,已經(jīng)仁至義盡。”
“你還指望我對你感恩戴德?”
他可以報復(fù)他。
但是,對他來說,他的喜惡不重要,只有知知想要的東西,才重要。
她說了,她要很多很多的錢。
他就留著傅氏集團,幫她從傅嵊口袋里拿錢。
那也是他欠他們的。
傅嵊氣得目眥欲裂,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倒在椅背上,像一條年事已高的、瀕死的魚。
沈知意拍拍傅隱洲,“阿洲,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他說。”
傅隱洲下意識握住她的手。
“不行。”
“沒事的。”沈知意捏捏他的指尖,“我就跟他說幾句話。”
“他不會傷害我的,放心。”
傅隱洲沉著臉,警告般地看了傅嵊一眼,才點頭同意,“我就在門外,一有不對勁就喊我。”
“好。”
沈知意和傅嵊單獨待了會兒。
出來的時候,傅嵊像是哭過,整個人怔怔的,所有的精力都像被抽干,一瞬間老了好幾歲。
“你跟他說什么了?”傅隱洲在回去的車上問她。
沈知意靠在他肩膀上,輕笑,“沒說什么。”
“就是發(fā)揮了一點心理醫(yī)生的作用,讓他懺悔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罷了。”
“以后,他不會再逼你了。”
“阿洲”,她捧住他的臉,“你不用為了我做一些不喜歡的事。”
“我知道,你熱愛演戲,那就繼續(xù)回去,做你的影帝。”
“我相信,不用靠傅嵊,你也能掙很多很多的錢給我,對嗎?”
她知道,他有多厭惡傅嵊。
要他違背自己的本心,去接手傅嵊的一切,一定會讓他痛苦作嘔。
她不愿他再受一絲一毫的掙扎苦楚。
“阿洲,對我來說,比那些東西更重要的,是你。”
她捧住他的臉,貼著他的額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意。
傅隱洲大為感動。
“知知,真的嗎?”
“我比那些東西,都重要嗎?”
“當然。”沈知意笑著吻住他。
傅隱洲閉上眼,享受她難得的主動。
這是一個溫柔的、纏綿的吻。
誰也沒注意,旁邊的車輛里,有個蹲守已久的狗仔,在他們一起等紅綠燈的時候,拍下了這一幕。
他將照片發(fā)給雇主。
“你要的東西已經(jīng)拿到了,錢打過來再發(fā)給你。”
季蘭依忍痛打了一筆巨款。
拿到照片的那一刻,嘴角露出扭曲的笑。
傅隱洲,想復(fù)出?
想和以前一樣,做回風(fēng)光霽月的、人人追捧的影帝?
他做夢!
天知道,她聽到傅隱洲康復(fù)的消息的時候,有多崩潰。
她好不容易成了小有名氣的女明星,絕不可能讓他奪走公司的資源和扶持。
要是真讓他復(fù)出成功,艾祿肯定只會捧他!哪里還顧得上自己?!
季蘭依眼神劃過算計的光。
傅隱洲,別怪我。
要怪,只能怪你不好好當個殘廢,偏要來跟她爭!
至于沈知意……
一個保姆,更沒資格過上好日子。
她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傅隱洲在一起,也活該被網(wǎng)友的口水噴死。
季蘭依眼神轉(zhuǎn)了轉(zhuǎn),聯(lián)系了一個嘴巴很毒的營銷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