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薄云目光直視蕭寒,少年臉上始終沒有半分波動,那雙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讓人看不透深淺。
饒是見慣天才的蕭薄云也不由暗自贊嘆: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境,的確是可造之材。
“好!老夫這就帶你去丹宗。”
他大袖一揮,直接卷起蕭寒化作流光沖天而起,竟是把蕭漠山都晾在了原地。
穿過幾道云霧繚繞的山澗,前方突然出現一座赤紅色的山峰。
整座山峰如同被烈火煅燒過一般,山體呈現出晶瑩的赤玉色澤。峰頂一座青銅丹爐巍然矗立,爐口吞吐著七彩霞光。
“這就是丹宗所在的天炎峰。”蕭薄云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過老夫仍要勸你三思。以你的資質,入劍宗或拜在老夫門下,方為正途。”
這番話若是讓其他弟子聽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蕭薄云身為內門長老,已經數十年未曾收徒,如今竟對一個初來乍到的少年拋出橄欖枝。
“長老厚愛,弟子銘感五內。只是弟子以為,既入蕭宗,何處修行皆是緣分。不過既然長老開口,弟子倒有一個不情之請。”
“哦?說來聽聽!”
“弟子想求個特例,三個月內,可以自由進出丹宗各處。”
蕭薄云臉色微僵。
丹宗重地,即便是內門弟子也需層層報備才能進入核心區域。這個要求,簡直膽大包天。
蕭寒似乎早有所料,緩緩抬起右手,三枚流光溢彩的玄丹憑空浮現,每一枚都散發著驚人玄力波動。
“天玄獸丹?”
蕭薄云瞳孔驟縮,聲音都變了調。
以他的眼力,一眼就認出其中那枚赤紅如血的玄丹,正是來自五級天玄獸六翼焚山凰。
這等兇獸,即便他親自出手也要大費周章。
一個真玄境少年,如何能取得這等至寶?
蕭薄云一個閃爍,猛地扣住蕭寒手腕:“你究竟是誰?若不實話實說,老夫……”
蕭寒任由蕭薄云扣住手腕,神色依舊從容:“弟子來歷,長老盡可詳查。先前已言明,不過是焚天門外宗棄徒,偶得些許機緣罷了。這三枚玄丹,權當見面禮。若長老仍不放心,大可將弟子拒之門外。”
蕭薄云目光在玄丹和蕭寒之間來回游移,面色陰晴不定,手上力道卻漸漸松了。
他自然看得出,眼前少年體內經脈確有焚天門功法痕跡,但那深不可測的玄力底蘊,又絕非尋常弟子所能擁有。
“你要三個月的權限,想做什么?”
“不瞞長老,我本打算要半年時間,看來是奢望了。三個月內,我想在十六歲時,突破至真玄九級。”
蕭薄云怔了怔:“三個月連破五級?你可知道真玄境每提升一級,所需玄力便成倍增長?更何況越往后,瓶頸越難突破。即便是丹宗最珍貴丹藥,也至多助你突破一兩級。”
蕭寒笑了笑:“我不是他們!”
五個字,字字千鈞。
蕭薄云呼吸一滯,竟在這少年平靜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令他心悸的鋒芒。那眼神,仿佛在俯瞰蕓蕓眾生,帶著與生俱來的傲然。
良久,蕭薄云突然大笑:“好!老夫就給你這個機會!不過,此事……”
蕭薄云松開手,將玄丹收入囊中,沉聲道:“老夫需與宗主商議。你且暫住丹宗,不得擅離!”
蕭寒從容拱手:“弟子靜候佳音。”
待蕭博云走后,玄霄才忍不住問道:“你小子就不怕他殺你奪寶?”
蕭寒搖搖頭:“他不會。別忘了,我在山門前故意展露天資,眾目睽睽之下隨他入內門。若突然暴斃,蕭宗千年聲譽豈不毀于一旦?”
玄霄沉默片刻:“你故意展露天資,又拋出重利,到底在圖謀什么?”
蕭寒沒似答非答:“你不是說剩下兩道玄關,需要自己慢慢練么?靠著蕭宗丹宗的資源,不是更快些?”
“你會煉丹?知道丹房?”
“不是有你么?”
“我…草…%@!*#”
玄霄的咒罵聲在識海中,像春節倒計時后的鞭炮禮花般接連炸響,震得蕭寒眉梢微跳。
——
蕭宗收了一位天資絕頂弟子的消息如野火燎原,頃刻間傳遍了蒼風帝國。
其余三大宗門中,焚天門的反應最為激烈。
焚天門,赤炎大殿內。
啪!
一只琉璃茶盞被狠狠摔碎在地,滾燙的靈茶濺在跪伏的弟子身上,卻無人敢動分毫。
“蕭宗?好一個蕭宗!”
焚天門門主焚義絕須發怒張:“一個被我焚天門掃地出門的棄徒,轉眼竟成了蕭宗的天驕?當初是誰負責審核外門弟子資質的?”
殿內眾長老噤若寒蟬。
焚斷緒額頭滲出冷汗,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將蕭寒與林震父子的恩怨簡述了一遍。
至于那夜在蕭家莊的詭異遭遇,他只字未提。既怕貽笑大方,更因事后調查一無所獲。
焚義絕眼中寒光暴漲:“一個外宗的院長,竟敢壞我焚天門根基!斷緒,我看你三十三閣是不是該清理一下了?”
焚斷緒驚得單膝跪地,顫巍巍道:“屬下已傳令各院整治,請門主降罪。”
就在這氣氛凝重之際,一道清朗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父親何必為一個小輩動怒?”
焚絕壁,焚天門的少門主一襲赤金長袍,從容步入大殿。
“孩兒剛收到蒼月城傳來的消息,那蕭寒與云澈的比試,不過打了個平手。雖說是個可造之材,但……也僅此而已。”
焚義絕眉頭微皺:“我兒此言何意?不是你說那云澈名聲大噪,特意安排人去……怎么現在又是這般態度?”
原來,蕭寒一行前往蒼月城比試,全是焚絕壁一手安排。
云澈在蒼月玄府一戰成名,本不足以引起焚天門少主的注意。然而,當他得知蒼月公主化名藍雪若,竟也在蒼月玄府時,妒火與怒意頓時如巖漿般噴涌而出。
明面上是宗門切磋,暗地里卻是焚天門少主對玄府的威懾。他要讓所有人明白,誰才是蒼月公主未來的夫婿。
至于比試的輸贏?
那不過是愚者才在意的把戲。
此刻的蒼風皇城,陰云密布。老皇帝病入膏肓,最多撐不過三五載。
太子蒼霖與三皇子蒼朔早已各自拉攏勢力——蕭宗與焚天門,這兩個龐然大物的博弈,正在這盤皇權棋局上悄然展開。
焚絕壁這步棋下得極妙。
明面上,可以對蒼月玄府敲打;暗地里,又給蕭宗布下**陣。
當蕭宗按捺不住上門興師問罪時,焚天門只需作壁上觀,便能在病榻前的老皇帝眼中,為三皇子掙得‘沉穩持重’的美名。
而當多數人的目光都被蒼月城的比試吸引時,焚天門真正的殺招,正在帝都蒼風城的陰影中緩緩成型……
至于那個天賦異稟的外宗弟子?
沒有世家底蘊支撐,沒有雄厚資源鋪路。縱是驚才絕艷,終究不過是權力游戲中一枚過河的卒子。
傾力押注三皇子,于皇室聯姻,焚天門自會更加光輝。
計劃成功的話,便是學著鳳凰神宗,改國號為‘焚天’,也未嘗不可。
當焚義絕聽完兒子在耳邊的低語,頓時開懷大笑,對蕭寒一事也就不在深究了。
只是焚天門的各大外宗,要經歷一段較為悲催的時光了。
——
同一時間,蒼風玄府,藍雪若臨時居所。
這位蒼風帝國的公主剛剛抵達玄府,就聽到蕭寒加入蕭宗的消息,剛放松的笑顏頓時花容失色。
“他不是答應我,要來蒼風玄府的么?為什么要騙我?”
一滴清淚無聲滑落,在她淡藍色的裙裾上洇開一朵小小的水花。
蒼月玄府一行,她選中了兩個人。
而今,云澈在隨秦無憂進京的路上不知所蹤,蕭寒也……改投他門。
難道黑霧林中那些灼灼言語,都不過是浮光掠影?
晚風穿庭而過,卷起零落的花瓣,在她眼前紛揚如雪。
少女失神地望著,心頭空茫一片。
“蒼月!”
忽而,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打破沉寂。
玄府副府主秦無傷快步而來,手中緊握一枚玉簡,神色凝重:“府外有人持此物求見,我見是你的信物,恐有要事,便親自送來……”
蒼月原本黯淡的眸光在觸及玉簡的剎那驟然一顫,失神的姿態瞬間消散。
她幾乎是疾步上前,素手一伸,近乎失態地將玉簡奪過。
“人呢?在哪兒?”
秦無傷一怔,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急切所驚:“都侯在府外……”
話音未落,少女淡藍色的裙角已如蝶翼般掠過,轉眼消失在回廊盡頭。
心底那朵枯萎的花,在這一刻重新綻放。
原來有些人,從不需要等待。
有些承諾,注定不會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