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敝x翀拉著崔六娘坐下,聲音平淡地對他說道,“陽泉關魚龍混雜,保不齊有戎狄的探子。
小公子年幼,商兄又昏迷中,以防萬一,還是我們守在這兒吧。
小公子也不用擔心,陽泉關來往商客居多,大家忙著賺錢,沒誰會在意朝廷的事情?!?/p>
他既然答應會將他們安全送到,就絕不容許出一點差錯。
況且他現在沒用真面目示人,不算太危險。
季殷受教,感激的點點頭,“謝大叔,你懂的真多。”
他差點沒考慮到戎狄的探子在此。
果然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他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可……可小瑜妹妹怎么辦?”
他這才反應過來,謝瑜并未跟在崔嬸嬸身邊。
“沒關系,她在客棧休息,有人照應?!贝蘖锕逝摰陌矒岬?。
少年人能有如此細膩的心思,當真難得。
不過她女兒安全著呢,別說人,就是鬼都休想找到她。
有人照顧?
季殷狐疑的摸腦袋,但沒繼續追問。
空間里。
一排人整整齊齊的在習煉功法,除了謝云祁和謝云荊。
謝云祁在旁邊慢悠悠的整理雜貨,謝云荊抱著一盆生黃瓜大口啃著,清脆的咔嚓聲引得對岸的雞鴨鵝伸直脖子。
看到謝瑜進來,謝云荊猛地坐直身體,開心的對她揮揮手。
“四哥!”
“妹妹!”謝云祁回頭,看到小丫頭的身影后,微微一笑。
謝瑜看了看家中其他人,沒有打擾他們,對閑著的謝云祁開口,“二哥,你們到遂城了嗎?”
謝云祁搖頭,放下東西走過來,給她倒了一杯水,“我們還有一些東西沒有采購,今日找了個地方落腳,明日有好些商戶送東西來。
估計還要兩三日才到遂城。”
他們走的是水路,每到一個碼頭就靠岸采買和兌換銀票。
本來也采購得差不多了,只剩些花苗樹苗什么的,但誰知從前日起,他發覺家中所有人的食量都有所上升,思來想去,覺得可能跟習練的功法有關,便決定再多采購一批貨物。
那跟她們到達遂城的時間差不多。
謝瑜輕輕點頭。
柳縈縈剛好運行完一個小周天,滿頭大汗,長舒一口氣。
舒服!
“妹妹!”見到謝瑜身影,好兩日沒碰面了,她趕緊走過來。
“二嫂!”謝瑜嘻嘻一笑,順手把水杯遞過去。
“妹妹你自己喝。”柳縈縈扇扇風,對她一笑,將水杯推過去。
這一杯水,可不夠她潤嘴的。
謝云祁忙給她倒了一大碗水,而不是用杯子。
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水,柳縈縈豪爽的狀態跟喝完酒似的。
謝云祁一笑,又給她倒了一碗,滿眼笑意。
謝云荊將洗干凈的嫩黃瓜分別遞給謝瑜和柳縈縈,然后對謝瑜比劃起來,問她是不是進來休息。
謝瑜啃了一口黃瓜,微微一愣,趕緊搖頭。
“不是啊,四哥。
是娘讓我進來的。
今日跟著我們一起趕路的大叔病了,我們進城求醫。
然后我在一個告示欄上看到了爹和謝老頭他們的畫像,娘就讓我先進來,她去醫館通知爹?!?/p>
謝云祁笑容一頓,神色緊張起來,“告示牌?可是街市上官府貼的?”
咔嚓,又是一口。
謝瑜點頭。
柳縈縈喝到一半的碗猛然放下,心都提起來了,“爹該不會是被通緝了吧?”
謝瑜聳肩。
她不清楚,不過很有可能。
“瑜兒,就只有爹的畫像,咱們家其他人呢?”謝云祁急忙追問。
除了通緝令,還能有什么。
難道皇上還能赦免她們家不成。
“沒有,我只看到爹的畫像?!敝x瑜小嘴嚼嚼嚼,不慌不忙的回答。
謝云祁攥著手指,眼神幽深的思索起來。
怎么會這么快?
這才幾日。
謝云荊也緊張不已,拽了拽謝云祁的袖子,讓他想辦法。
“二哥,四哥,你們別緊張。
爹偽裝了外貌,沒那么容易被發現?!敝x瑜見狀,出聲安慰。
除非季殷他們檢舉。
這個可能性……不大。
“只是娘說,我們可能會耽誤些時間,想讓你們先去遂城買宅院。”
她想,娘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進空間,她剛好遇到二哥他們,就給他們提一提。
謝云祁抿著唇角,忙不迭點頭,“二哥知道了。
我們盡快去遂城?!?/p>
這幾日旅途都還算安穩,實在不成,等把明日的貨物一收,他們就直奔遂城,不再停留。
待去了遂城,他再采買貨物也行。
興許這次時間寬?!磺卸紒淼眉?。
想到此,謝云祁又對旁邊發呆的柳縈縈開口,“縈縈,你們明日抵達婺城,千萬小心些,別在街上逗留,直接去大嫂家中。”
他怕每個地方的通緝令不一樣,萬一水鄉那邊通緝令上有她們,那可就危險了。
柳縈縈鄭重其事的點頭,“好。”
這時,謝云霆、謝云瀾他們也運功完成,朝這邊走來。
謝云霆覺得這兩日眼前能感受到的光線越來越明亮,周圍隱隱能覺察人影折射出來的黑影,走路都穩當不少。
“妹妹,剛才你們說什么呢?”
他專注練功,沒有聽清。
柳縈縈當即復述了一遍。
謝云霆摸了摸眼角,臉上掛著憂愁之色,話語沉重,“爹這輩子恐怕都想不到自己會被通緝吧?!?/p>
他爹征戰沙場大半輩子,如今名聲盡毀,一切功勞付之東流……
“爹先前肯定猜到了?!敝x云瀾喝了幾口水,面色鎮定道。
謝云祁點頭,雖然感慨,但他覺得爹也并非那種古板之人。
何況誰又能想到,安穩了幾百年的晉國會發生動亂呢。
世事無常。
“好香??!”謝云瀾忽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忍不住開口。
眾人一愣,同時嗅了嗅空氣。
他們看向灶臺,然而還沒到晚飯時間,飯菜還未下鍋。
那這是哪兒來的香氣。
謝瑜聞了一下,黑黝黝的眼珠子一轉,從凳子上蹦噠起來,“是不是我的鬼面蜂產蜜了……”
肯定是。
柳縈縈激動起來,看向蜂箱所在地。
真的?
倒確實有些像蜂蜜的味道。
“夫君,太好了?!?/p>
有了鬼面蜂的蜜,他身上的毒就能解了。
她本以為還需要些時日,沒想到這么快。
謝云祁溫潤一笑,捏捏她的手,不急不躁,“咱們過去看看?!?/p>
“走走走。”柳縈縈開心點頭。
謝云瀾他們也跟上去。
謝銘和顧明舒尚在練功當中……
眾人圍在蜂箱周圍,謝瑜揭開蓋子看了一下,里面蜜巢已經覆蓋上一層薄薄的晶瑩蜂蜜。
不過這蜂蜜怎么是紅色的。
“夫君,我還是頭一次見紅色的蜂蜜啊?!绷M縈緊張的盯著蜜巢,嘴角微微上揚。
謝云荊好奇的舔了舔嘴角。
能不能吃了?
他想嘗嘗。
謝瑜伸手戳了一點蜂蜜出來,放在嘴里嘗了嘗,一股清香味兒瞬間彌漫。
不是很甜,但入口后就有股淡淡的怪味。
她咂咂小嘴,掏出一個小勺子,“二哥,我先整點給你嘗嘗!”
現在蜂蜜不多,因為空間里的花很少,后面栽種的花她每兩天才能催生一株,完全不夠供應它們。
這兩日二哥它們買來的花又還沒開,只能靠著那一片菜花。
還好當初為了榨油,菜花種植的多。
謝云祁眼角一動,小丫頭打哪兒摸出來的勺子?
“我去拿個碗!”柳縈縈一看情形,轉身往回走。
希望這蜂蜜真的有效。
謝瑜刮了幾遍,才有將近一勺的量。
柳縈縈小心翼翼把勺子放到碗里,用溫水化開,“夫君,快來嘗嘗?!?/p>
蜜蜂入水,變成淡淡的紅色,謝云祁在眾人殷切期盼的眼神中,極為靦腆的喝下這一碗蜂蜜水。
“二哥,感覺怎么樣?”謝云瀾緊張的盯著他。
“……這……沒感覺…”謝云祁似笑非笑。
哪有這么快。
“可惜娘不在,不然就可以給你把把脈了?!敝x云瀾捏著下巴,輕輕挑眉。
“等等……”修煉完的顧明舒坐在旁邊喝水,突然發現謝云祁臉色有些發紅,但又不是他本身皮膚里的顏色,就像……
“云祁,你臉上……”
她指了下他的臉。
“怎么了?大嫂?”謝云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不解。
“你的手上,夫君!”柳縈縈低呼一聲,心跳紊亂。
謝云祁低頭,發現他的手上開始泛紅,確切來說,是在滲出紅色的液體……
而他剛才摸了臉的位置,紅的最厲害。
“云祁,你沒事吧?”謝云霆跟著著急。
發生了什么。
“我……”謝云祁站起來,撓起袖子,發現胳膊上也開始滲出紅色。
可他并沒什么異樣感覺。
“我沒事……”
謝瑜回想了一下,記起鬼面蜂的作用,“二哥,二嫂,別怕。
這是鬼面蜂的蜂蜜生效了,在排毒。
一會兒洗掉就行了?!?/p>
柳縈縈驟然松了口氣,拿起手帕給他擦拭,“那就好,那就好。”
“看來二哥中毒還挺深?!敝x云瀾盯著越來越紅的皮膚顏色,突然冒出來一句。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
可有人笑著笑著就濕了眼眶。
終于等到苦盡甘來這一天。
傍晚時分,霞光滿天。
商勉醒來。
謝翀本想將他帶回客棧休養,只是大夫說他此刻不易挪動,一會兒晚上還要喝藥施針,便只能將他留在醫館內,由醫館代為照顧。
“麻煩謝兄,一定替我照看好小公子。”商勉虛弱又愧疚的對謝翀囑托道。
“商兄放心,好好休息便是?!敝x翀頷首,一臉真摯的回應。
又給他留了匕首防身。
“等一下……”商勉叫住欲離開的謝翀。
“商兄還有何事?”謝翀看了看崔六娘他們,讓他們在外面稍等,自己則是來到商勉床邊。
“謝兄,我拖累你們了。
明日如果我狀況還不好,你就帶著公子先走吧?!鄙堂阄罩笆祝闹行呃㈦y當。
他怎么可以質疑一個守衛邊疆二十多年的將軍呢。
謝兄仁義,他不該對其有所懷疑。
謝翀沉默片刻,問,“商兄放心?”
這一路,他對自己還是有所防備的。
商勉深沉而精通算計的眼眸中滿是悔意和慚愧,“放心!”
“當然放心。”
“謝兄和嫂夫人為人坦蕩,我卻以小人之心猜疑。
小公子對我而言很重要,可對謝兄而言,無疑是累贅。
你念在從前的恩情,護送我主仆一路,已是不易。
待過了霧伽山,謝兄將小公子送去刺史府也好,軍營也罷,他們都識得小公子。
多謝!”
他已經看出來了,謝兄的目地不是邊境,跟他們不同路。
為了護送他們,將自己置身險地,這種心胸,他比不得。
謝翀面色平和,聲音寬厚,“商兄客氣,你身體好,明日若能恢復,便一起趕路。
如若不能,我也一定會把小公子安全送到的。”
“好,好?!鄙堂隳柯陡屑?,連連點頭。
出了醫館,往客棧方向。
謝翀敏銳察覺到一道陰冷嗜血的目光,他扭頭朝屋頂上看去,卻什么都沒發現。
崔六娘跟著回頭,身體緊繃,“怎么了……”
是不是還有人盯著她們?
“沒事!”謝翀淡定搖頭,帶著他們繼續往客棧走去。
剛才盯著他們的人給他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那種感覺,他從沒在人身上感受過,只有在猛獸身上。
奇怪了。
崔六娘回來前,丟了杯子提醒謝瑜,回來時,謝瑜已經乖乖待在房間里了。
謝翀這會兒在隔壁,把窗戶關死后,又放了茶杯在窗臺。
季殷不解,又有點害怕,“謝大叔,你這是做什么?”
謝翀笑著解釋,沒給他壓力,“陽泉關人多眼雜,以防萬一。
小公子,你先梳洗,我們就在隔壁,吃飯時叫你?!?/p>
“好。”季殷穩了穩心神,又盯著窗臺看了看。
崔六娘看到謝翀進來,才忍不住詢問,“剛才是不是……”
謝翀點頭,放輕聲音,“可我也不知是被什么東西盯上了?!?/p>
他們進城時都還沒有。
“娘,什么東西?”謝瑜啃著羊肉胡餅,又給她們一人遞了一個。
崔六娘倒是餓了,接過餅子就開始吃。
“娘覺得有人盯著我們的。”
她沒掩飾,直接告訴了謝瑜,讓她也有所警惕。
謝翀沒關門,怕聽不清隔壁的動靜,“應該是沖我們來的?!?/p>
如果是沖季殷他們,那就不會先被六娘察覺。
崔六娘提了提心,又喝了一口羊乳茶,“晚上……怕是要讓季公子跟我們在一個房間才行?!?/p>
謝翀也覺得有必要。
他提前把刀拿出來放在最明顯的位置。
夜間。
巷子里狗吠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