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了又忍,躬著背脊,神情委屈,眼角隱隱浸潤出淚花,“大伯母,我腹中孩兒不就是被我娘給害沒了的嗎?
如今她更是只顧著謝云山那來路不明之人,哪有功夫管我。
大伯母,我肚子疼的厲害,您就好心幫我瞧瞧吧。”
她都這么慘了,崔六娘還能拒絕她不成?
崔六娘嘴角一動,面不改色,盯著謝清舞憔悴的面容看了又看,“謝清舞,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么嗎?”
“???”謝清舞滿頭霧水,疑惑不解的輕輕搖頭。
崔六娘皺著眉頭,冷笑一聲,“像黃鼠狼給雞拜年啊?!?/p>
不安好心的東西。
“……”謝清舞險些破功,愣是把銀牙咬了又咬,直到牙齒都酸疼了。
她知道,想讓大房接納她并不容易,可再不容易也得往上湊啊。
要不是為了活著,她堂堂世子夫人,何必看這毀容老女人的丑臉。
“大伯母,清舞并無此意?!?/p>
謝清舞啜泣,淚眼朦朧的看著崔六娘,抬腳追上去,“大伯母,我知道我從前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我年紀小,都是被我娘給誤導了的。
大伯母,您最是心地善良,您就幫幫我吧。
我一個弱女子,孤苦無依的,娘和哥哥都靠不住,現在只有小余一個親妹妹了?!?/p>
謝清舞說出最后的底牌,又眼巴巴去看旁邊騎在謝云瀾肩膀上的謝瑜。
看大房疼愛謝瑜的模樣,她就不信崔六娘不會心軟。
可謝瑜根本就沒往這邊看,而是在自顧自的玩兒小石頭。
謝清舞不提謝瑜還好,一提謝瑜,崔六娘就跟護崽的母狼似的,恨不得撕了她這副虛偽的嘴臉。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心地善良了。
謝清舞,我可告訴你,你再提我女兒,當心我再喂你幾口大糞?!?/p>
她失心瘋了吧,什么親妹妹不親妹妹的,她閨女只有四個哥哥,哪有這么個厚顏無恥的姐姐。
謝清舞嚇得肩膀一瑟縮,眼神實在委屈得不像話,兩行清淚滾滾而下,“可……小余就是我的親妹妹啊。
我們姐妹之間的血緣關系,豈是一張斷親書可以隔絕的。
況且那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爹娘背著我將小余過繼給了你們。
若我知道,我定會加以阻攔?!?/p>
如果當初她聽了謝余的話,早作準備,現在求人的,就是她們了。
想起之前,謝清舞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簡直后悔死了。
“啪——”
巴掌雖遲但到。
崔六娘聽得牙酸,本不想動手的,結果還是沒忍住,反手一巴掌就朝謝清舞臉上扇去。
“寡廉鮮恥!滿嘴謊言?!?/p>
小瑜過繼之時,她尚未出嫁,家中少了一個人,她難道不知道?
她還好意思說是親姐妹,親姐妹就是這樣不聞不問?
但凡她關心一句,就能知道小瑜的下落。
此女簡直虛偽至極。
還有,她真該拿鏡子看看自己的眼睛,那眼中**裸的算計和虛偽,就跟馬上要跳出來了似的。
她要是算計自己還好,要是敢算計她女兒,那就等死吧。
這一巴掌并不重,謝清舞捂著臉,直接愣住,眼淚唰唰往下掉,但也順著桿子往上爬,“大伯母,嗚嗚嗚……
你不信就問小余,從前在家中,只有我護著她,給她點心吃,給她衣服穿。
我娘待小余不好,可我沒有虧待過她。
小瑜現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大伯母,您不能讓我們姐妹骨肉分離啊?!?/p>
只要找到借口,加入大房,她就是打死自己也無妨。
謝瑜聞言,收起手里的小石頭,低頭對旁邊的謝云荊問,“四哥,你手里有發霉的點心嗎?”
謝云荊搖搖頭,他嘴里東西還能有剩的?
顧明舒聽見這話,目露迷惑,“小瑜,你拿發霉的點心做什么?可是餓了,大嫂這兒還有青團和餅子,你想吃哪個?”
謝瑜乖巧一笑,余光瞥了啜泣不止的謝清舞一眼,聲音清脆道,“大嫂,我不餓。
只是想把從前她給我的東西還給她而已。”
顧明舒變了臉色。
什么?謝清舞從前給她妹妹的點心還是發霉的?
虧得她信以為真,覺得她不算太惡毒。
柳縈縈和謝云祁跟著皺眉。
謝清舞也聽見這話,眼神躲閃兩下,又對她昂起腦袋,眼圈泛紅,“妹妹,你恐怕記錯了。
我何時給你吃過發霉的點心,你別胡說。
之前你不怎么清醒,姐姐可從來沒有虧待過你。”
“我沒有記錯。
你打我屁股,叫我小傻子,罵我是笨蛋,給我穿舊衣服,讓我給你擦鞋,給我吃發霉的點心,你的婢女也欺負我?!敝x瑜掰著手指頭,一樁樁一件件都訴說得清清楚楚。
稚嫩童音平淡控訴著從前的種種委屈,如今她有家人護著,倒也不怕跟謝清舞對峙。
“……”
“沒,沒有!這怎么可能?
小余,絕對是你記錯了。”謝清舞面色悻悻,咬緊后槽牙,辯解之話顯得蒼白無力。
她怎么全都記得。不應該啊。
死丫頭,她就不知道聰明點兒嗎?說這些做什么。
謝云瀾面帶慍怒,搶在家里人前頭開口,眸光深幽,“沒有?
那你對天發誓,如果你虐待過我妹妹,給她吃過發霉的點心,你就口中生瘡,皮膚流膿,天打五雷轟,曝尸荒野,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轉世入畜牲道!”
如果這都還不算虧待的話,那他娘對他的好,他十輩子都還不清了。
謝云荊歪嘴,沖謝清舞冷哼一聲。
欺負他不會說話是吧。
不過三哥把他想說的話,全說出來了。
謝清舞可惡,真想揍她一頓。
雖然娘說過男人不可以打女人,但他又不是男人,他還沒有弱冠,只是小孩兒。
謝清舞要是再放屁,他就要直接動手了。
“……”謝清舞聽得腦瓜嗡嗡,羞憤交加,臉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兒。
她是做過,可謝余現在不也沒事兒嗎?
而且家里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做,打謝余出生,她就不得全家喜愛。
要不是為了活下去,她至于這般低三下四的來求她們嗎?
謝清舞咬咬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謝云瀾,“……沒有。”
“我敢,我敢發誓!
我就是什么都沒有做過。”
誓言什么的,如果是真的,那辜負她的男人早就死了,她不信。
謝清舞說罷便豎起三根手指頭,對著蒼天,一邊哭一邊發誓,“我謝清舞在此發誓,我絕對沒有欺負我妹妹,否則就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轟——”
青天白日,一道響亮的驚雷在頭頂炸開,將硬著頭皮,不把什么狗屁誓言放在心上的謝清舞直接給震懵了。
“啊——”
謝清舞尖叫一聲,撲通跪下來,面色倉惶的哭喊,“我沒有,老天爺,我錯了,我收回剛才的那句話?!?/p>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沒有發誓,我對不起我妹妹,我改,我改,不要索我的命,不要索我的命?。 ?/p>
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
怎么會如此巧合,她話剛說完,雷就來了。
她不要下地獄啊。
謝清舞嚇得涕泗橫流,心神驚懼,披頭散發的使勁磕頭。
顧明舒盯著她,目光復雜,聲音清越,“謝清舞,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p>
老天爺怎么不一道雷直接將她劈死算了。
看她下次還敢不敢亂發誓。
還有其他謝家人也一樣,他們所犯下的錯誤,欠下的孽債,總有一日,會得到報應的。
柳縈縈摸了下謝瑜的小手,眼中心疼不已,“妹妹,你告訴二嫂,還有誰欺負你?二嫂今晚就去把他們通通打一頓?!?/p>
謝云荊在旁邊瘋狂點頭。
二嫂說的不錯。
早知道抄家前夜,他就該去四房把所有人狂扁一頓。
謝瑜甜甜一笑,舉起小手,“二嫂,謝謝你。
不過他們已經開始得到報應了,不必臟你的手?!?/p>
這才剛開始呢,不用著急。
實在不行,她自己也能動手的。
柳縈縈挑眉,瞥了一眼跌坐在地,雙目渙散的謝清舞,沖謝瑜一笑。
那倒也是。
但她可不怕臟手,先前出嫁的時候,還把她繼母和親爹悄悄套麻袋揍了一頓呢。
現在想想,還好是揍了一頓,不然以后多年不能回京,總不能等他們死了,再去把骨灰揚了吧。
沒搭理嚇得半死的謝清舞,崔六娘一家繼續往前走,耳根子都清凈了。
謝翀挽著崔六娘的手,抬頭看看天色,眉頭微蹙,“六娘,我怎么覺得要下大雨了呢?”
崔六娘已經察覺風中的濕潤程度,眼中凝聚擔憂之色,余光瞧了瞧幾個在說笑的孩子,心下一沉。
“希望晚上不要露宿荒野,不然云祁的身子……”
這兩日天氣實在反常,剛才還晴空萬里,這會兒又陰云密布了。
好在崔六娘的擔心是多余的,直到夜幕降臨,官差宣布停下休息,都未曾落過一滴雨。
另外,在如此偏僻之地,他們竟還遇見了一座破落逆旅。
旅店外觀看上去有些荒涼殘破,僅有的兩根蠟燭在燈籠里忽明忽滅,晃晃悠悠,遠遠看去,就跟鬼宅似的。
大門緊掩,門口一棵大榕樹枝繁葉茂,根系發達,一半裸露在外,一半藏在地面,樹上垂落的根須密密麻麻,襯得那兩個燈籠跟骷髏頭里的眼珠子一樣,著實詭異。
見此情景,趙明都有點瘆得慌,不敢上前叫門。
但又餓又累的其他人可管不了那么多,連滾帶爬的沖過去敲門,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他們拍得坍塌一般。
顧明舒在謝云霆耳邊描繪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她從未見過如此荒涼的地方。
此店雖也處在官道邊上,但看著就不怎么正常,就跟……黑店似的。
謝云霆握緊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就算再猖狂的匪盜歹人,也不敢在官道邊做惡。
況且他們現在是何身份,一窮二白的流放罪人,要錢沒錢,要人沒人的。
顧明舒點頭,扶著他往里走。
大門這時被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叟從里面打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一群人就著急忙慌的沖進去。
老叟被沖撞得連轉兩三圈,頭暈眼花,佝僂背影在風中凌亂,氣的吹鼻子瞪眼,扯著嗓子呵斥,“你們這群不長眼的家伙,干什么,干什么,想拆我家啊。”
不請自入,是為賊也,一群混賬東西。
還有,他們怎么腫得跟豬頭一樣?
瞧見這精神矍鑠的老叟,顧明舒心中不安減輕不少。
走進旅店內,里面環境要好上一些,借著燭火,她看見院子里栽種花草,布局雅致,倒像是一隱士獨居之處。
空氣中彌漫著淺淺酒香,一群人毫無儀態的坐在院子里,疲倦不堪。
“??!老夫的花兒——”老叟看清跟來的官差后,罵罵咧咧的聲音剛消失,一轉頭就見自己精心培育的蘭花被這群人給壓得半死。
他一怒,抄起手邊的掃帚就朝他們揮去,精神氣兒那叫一個激昂。
“嗷!”坐在花上的幾人抱頭鼠竄,謝云荊正偷笑呢,忽然察覺一道隱晦的視線刺過來。
他不動聲色扭頭,察覺目光是從左側,來自一間亮著燈的客房里。
這道目光極其不善,不僅是他,連謝云霆和柳縈縈也都感受到了。
“爹!”謝云霆耳朵一動,輕呼一聲。
有人偷窺!
謝翀自然已有察覺。
“嗯,別慌!”
他按捺住心中異樣,唇角微動,輕語一聲。
謝云荊手指動了動,趕緊將妹妹從自己肩上抱下來,以免她成為目標。
院子里雞飛狗跳,老叟追著幾人狂掃,彪悍氣勢之下,本就饑渴難耐的幾人毫無還手之力。
趙明看著一把年紀,還耳清目明的老叟,額頭一跳,趕緊上前溝通,“店家,店家,別打了!”
他可沒功夫看耍猴,今天都要累死了。
趕緊給他整點吃的吧。
老叟追了半天,手中掃把都舞出殘影了,還臉不紅心不跳,大氣兒都不帶喘的。
聽見趙明聲音,他回頭暴躁嗆聲,“干啥!”
“看看這幾個不干人事的混賬,老夫剛從山里挖回來的蘭花啊,一屁股就給坐的半死,又不是瞎子。”
不過好像是有個瞎子,叫的還怪慘的。
但咋了,瞎子就能坐壞他的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