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道為何物?佛又為何物?”
“昨日之我,非今日之我。昔日所學(xué)之道,是渡河之舟,既已登臨彼岸,又何須再負(fù)舟而行?”
“貧僧自闡教而出,投入西方,實(shí)為求索。是為勘破門戶之見,尋求那萬法歸一的終極大道。”
“世人只知貧僧舍道入佛,卻不知貧僧早已佛道圓融,勘破了‘我執(zhí)’與‘法執(zhí)’。”
“你今日之問,看似誅心,實(shí)則恰恰證明,你仍困于門戶之見,執(zhí)著于表象的分別,尚未得見大道的真容。你的心,太小了。”
燃燈一番話,說得是云山霧罩,高深莫測。
這一手偷天換日,顛倒黑白,玩得是爐火純青。
在場眾仙聽得是目瞪口呆,心中暗罵這老和尚臉皮真厚,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根本無法反駁。
孫悟空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這老和尚說話繞來繞去,煩人得很。
楊戩則是面露譏諷,他經(jīng)歷過封神,深知此人秉性,對他這套說辭,一個字都不信。
燃燈古佛沒有再給陸凡開口的機(jī)會。
他已經(jīng)明白,跟這個小子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這小子的嘴,比猴還刁鉆。
軟的不吃,那就只能來硬的了!
燃燈佛祖轉(zhuǎn)過身,不再看陸凡,而是對著凌霄寶殿的方向,微微躬身。
“陛下。”
“此子陸凡,殺孽深重,本性頑劣,執(zhí)迷不悟。貧僧本欲度化他,奈何他魔根深種,非佛法所能勸。今日之事,已驚動三界,動搖天規(guī)。為維護(hù)天庭威嚴(yán),為匡扶三界正道,還請陛下圣斷,依法處置,給眾生一個交代。”
他直接將皮球,踢給了玉皇大帝。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我佛門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好話歹話都說了,他不聽。
現(xiàn)在,該你天庭來執(zhí)行規(guī)矩了。
孫悟空和楊戩的臉色,瞬間劇變。
“嗡!”
金箍棒再度被握緊,金色的棒身發(fā)出高亢的嗡鳴。
“鏘!”
三尖兩刃刀的刀鋒劃過空氣,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鳴響。
兩人身上的戰(zhàn)意,再一次毫無保留地爆發(fā)出來。
倆人都做好準(zhǔn)備今天鬧個大的,把陸凡強(qiáng)行救走了。
無非就是再鬧一次天宮就是了!
這倆人熟啊!
燃燈古佛平靜地回過頭,看向?qū)O悟空與楊戩。
“兩位施主,不必如此。”他緩緩搖頭,“貧僧修行多年,并非殺性深重之人。今日之事,鬧到這個地步,非我所愿。”
他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抹慈悲的笑容。
“這樣吧。”
“此前關(guān)于陸凡的今生往世,業(yè)報水鏡和三生鏡已照得清清楚楚,大家都有目共睹。他與我佛門有仇怨,與兩位施主有情分。我們這些與他有直接利益牽扯的,便都不要參與此次判決,以避瓜田李下之嫌。”
“我佛門,愿意主動退讓一步,將此事的最終決斷之權(quán),交由天庭中一位公正無私的正神來定奪。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佛門與兩位施主,皆需遵從。如此,可算公允?”
這話一出,孫悟空和楊戩都愣住了。
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
這老和尚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主動放棄審判權(quán)?
這聽起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佛門費(fèi)了這么大的勁,死了那么多人,眼看就要把陸凡置于死地,怎么可能在最后關(guān)頭主動讓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是,燃燈的這個提議,在明面上卻無懈可擊。
佛門都主動退讓了,給足了天庭面子,也給足了他們二人面子。
如果他們再不接受,那便是蠻不講理,倒顯得他們心胸狹隘了。
說到底,倆人也只是為了救陸凡。
而不是為了大鬧天宮。
“好。”
楊戩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他倒要看看,這老和尚能玩出什么花樣。
孫悟空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扛著金箍棒,哼了一聲,算是默認(rèn)了。
燃燈古佛臉上露出了計謀得逞的笑容。
他環(huán)視全場,所有仙神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身上,等待著他選出那位公正無私的裁決者。
最終,他的目光,越過了孫悟空,越過了楊戩,越過了那些神情各異的仙官,準(zhǔn)確無誤地,落在了那個腳踩風(fēng)火輪,手持火尖槍的紅衣少年身上。
那個因為手持琉璃古燈而一直站在場中,左右為難,進(jìn)退不得的三壇海會大神。
“哪吒三太子。”
“你乃天庭正神,闡教仙徒,與斗戰(zhàn)勝佛、清源真君皆是至交好友。論身份,論立場,由你來做這個決斷,最為合適不過。”
“貧僧,便將這裁決之權(quán),交予你了。”
“請三太子,來決斷陸凡的生死吧。”
什......
什么?!
我?
哪吒的腦袋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他整個人都傻了。
他怔怔地看著燃燈古佛,又看了看遠(yuǎn)處臉色鐵青的父親李靖,再回頭看看身后那兩個正用極度復(fù)雜眼神看著自己的兄弟。
他手中的琉璃古燈,在這一刻,好像變得比整座須彌山還要沉重。
我嗎?
讓我來決斷?
這老和尚......
哪吒的心一沉。
他手中的火尖槍在微微顫抖,腳下的風(fēng)火輪噴吐出的火焰,也變得忽明忽暗,紊亂不堪。
哪吒的俊臉,一陣紅,一陣白。
這等于是把他架在了火上。
他想起了當(dāng)年,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在陳塘關(guān)外,面對父親的逼迫,是如何決絕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他以為死亡便能了結(jié)一切恩怨,換來一場清凈。
可他錯了。
他的魂魄無處可依,是師父太乙真人,用蓮花、荷葉、藕節(jié)為他重塑了仙身。
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可他的父親,李靖,卻視他為妖孽,毀他金身,斷他香火,對他趕盡殺絕。
父子之情,早已在那一日的利刃之下,斷得干干凈凈。
就在他與李靖不死不休,即將釀成天庭慘劇之時,是燃燈道人,也就是眼前的這位燃燈古佛,出現(xiàn)了。
他賜給了李靖那座黃金玲瓏寶塔。
那座塔,能將他死死鎮(zhèn)壓,讓他動彈不得。
那座塔,成了懸在他頭頂?shù)睦麆Γ闪怂肋h(yuǎn)無法掙脫的枷鎖。
從那天起,燃燈便成了他父子之間的調(diào)解人,也成了他命運(yùn)的恩人。
“哪吒,你父子之緣,乃天數(shù)注定,不可違逆。此塔既可鎮(zhèn)你魔性,亦可護(hù)你周全。以塔為父,方解爾等冤仇。”
以塔為父......
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