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仙臺上何人？靈臺方寸關(guān)門弟子 第76章 三大反骨仔的憤怒（二更）

人群中，楊戩垂在身側(cè)的手，早已攥成了拳。

在他那冰冷的面容之下，是早已翻江倒海的心潮。

鏡中那父親挺身而出，用血肉之軀為兒子擋下致命一擊的畫面，與他記憶深處的一幕，轟然重疊。

他想起了那個遙遠(yuǎn)的午后，在自家的小院里。

天兵天將從云端降下，神威赫赫。

他的父親，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是這般，將他和兄妹護在身后，昂首面對著他根本無法抗衡的敵人，最終慘死在神將的兵器之下。

他想起了母親被天條鎖拿，壓在桃山之下那暗無天日的歲月，日日夜夜，他都能聽到母親隔著山石傳來的，壓抑的哭泣。

他想起了自己的兄長，楊蛟。

那個總是溫和地笑著，會在他闖禍后替他擔(dān)著的兄長。

在父親倒下的那一刻，兄長也是像鏡中那個少年一樣，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陸凡，曾是楊蛟。

楊蛟，這一世又在重蹈覆地的悲劇。

這該死的劇本，竟然一模一樣！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從楊戩的胸膛深處升騰而起，沖上天靈。

他腰間的三尖兩刃刀，感應(yīng)到主人的心緒，發(fā)出一陣陣低沉的嗡鳴，刀鋒上寒光流轉(zhuǎn)，似要飲血。

救他！

必須救他！

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與堅定。

燃燈又如何？

佛祖又如何？

天條都攔不住他楊戩，這滿天神佛，又能奈他何！

但他終究是執(zhí)掌天庭司法天神多年的二郎顯圣真君，憤怒并未完全吞噬他的理智。

他清楚，在大庭廣眾之下，有燃燈這位準(zhǔn)圣大能坐鎮(zhèn)，直接出手救人，乃是下下之策，只會落入對方的圈套，將自己和陸凡都置于萬劫不復(fù)之地。

若要救人，便不能再有任何保留。

他那只始終垂在身側(cè)的左手，悄然握緊。

在他的掌心，握著什么東西。

那并非三尖兩刃刀。

那是他真正的底牌，是他當(dāng)年劈開桃山，救出母親的神物。

是連剛才與孫悟空那般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中，都未曾動用過的，開天神斧的斧刃！

此物一出，石破天驚。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動用。

可現(xiàn)在，為了他兄長轉(zhuǎn)世的陸凡，似乎已經(jīng)到了那個萬不得已的關(guān)頭。

他只等一個時機了......

與楊戩那內(nèi)斂而決絕的憤怒不同，孫悟空的怒火，早已寫在了臉上。

他抓耳撓腮，齜牙咧嘴，那雙火眼金睛死死盯著鏡中那個倉皇逃竄的李法師，恨不得立刻跳進去，一棒子將那道貌岸岸的家伙打成肉泥。

可沒辦法，這是三生鏡，照出的，是已經(jīng)逝去的前塵往事。

他孫悟空雖然有奪天地之造化的本領(lǐng)，卻沒有穿越時空，更改因果的手段。

不過，他的憤怒，倒不僅僅是因為陸凡是他認(rèn)可的小師弟。

更是因為，鏡中上演的這一幕，觸動了他身為齊天大圣，身為斗戰(zhàn)勝佛，最根本的原則。

仗勢欺人，顛倒黑白，以強凌弱！

這不就是他取經(jīng)路上，最痛恨，也見得最多的腌臢事嗎！

他想起了那些盤踞一方，魚肉百姓的妖王；想起了那些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實則滿足一己私欲的神仙坐騎；更想起了車遲國那三個呼風(fēng)喚雨，卻將真正的僧人當(dāng)做苦役的虎鹿羊三仙。

他孫悟空的道理，向來簡單。

誰對，誰錯，不看出身，不看地位，只看所作所為。

鏡中那對妖物父母，他們害人了么？

沒有！

他們反倒開倉放糧，救濟百姓！

那少年陸凡，他作惡了么？

沒有！

他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家，保護那些快要餓死的災(zāi)民！

反倒是那些滿口仁義道德，自詡為正道的家伙，為了錢財，為了功德，便能羅織罪名，調(diào)動兵馬，將一個行善之家，逼上絕路！

這是什么道理？

這是什么規(guī)矩？

鏡中那張主簿，那李法師，在他眼中，比真正的妖魔還要可惡百倍！

而那對妖物夫婦，雖是妖，卻有護子之心，有舐犢之情，比許多冷血的神仙，更像一個人。

“哼哼......好一個斬妖除魔！”孫悟空的笑聲冰冷，神念溝通起了楊戩，“二郎神，這老和尚擺明了是要逼死俺師弟！等會兒若是動起手來，你我可得有個章程，俺老孫打頭陣，你從旁策應(yīng)，定要將人救下！”

他已經(jīng)不在乎什么道理，什么人心了。

他只知道，若是今天眼睜睜看著這老和尚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害了自家?guī)煹埽麑O悟空這三個字，便是個笑話！

大不了，就再戰(zhàn)他個天昏地暗！

楊戩微微一怔，沒想到這猴子比他還急。

他搖了搖頭：“猴子，別沖動。等會先看我的！”

而在所有人之中，臉色最難看的，莫過于哪吒。

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那張俊美又帶著少年氣的臉上，血色褪盡。

他看著鏡中那對被鎮(zhèn)壓的父母，看著那個在風(fēng)中哭喊的少年。

他想起了自己。

一幕幕塵封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從元神深處翻涌上來。

陳塘關(guān)。

那個因為他打殺了龍王三太子，而面臨滔天巨浪威脅的家。

他的父親，托塔天王李靖，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憤怒與恐懼，逼著他去給龍王一個交代。

他記得父親當(dāng)時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看兒子，而是看一個惹下滔天大禍的災(zāi)星。

為了不連累父母，為了平息四海龍王的怒火，他拔出了劍。

割肉還母，剔骨還父。

那份決絕，那份痛苦，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

可今天，看著鏡中陸凡的遭遇，那份早已結(jié)痂的傷口，被血淋淋地再次撕開。

一樣的少年，一樣的無力，一樣的因為自己，而讓父母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陸凡的父母用生命將他送走，而他的父母，最終逼得他用生命去償還。

何其相似，又何其諷刺！

哪吒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火尖槍。

這桿陪他征戰(zhàn)了無數(shù)歲月，斬殺了無數(shù)妖魔的神兵，此刻卻重若萬鈞。

他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名為絕望的情緒。

那是當(dāng)年在陳塘關(guān)城樓上，萬念俱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