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琴情真意切,每一個頭都重重地磕在地上。
幾下而已,她光潔的額頭已然破皮見血。
鮮紅的血絲順著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頰滑落,觸目驚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心中那道堅冰般的防線,確實被這一幕撼動了。
我沒有十三歲前的記憶,此后的人生里,母親這個詞更是遙遠而模糊。
是爺爺,用他全部的愛,填滿了我的世界。
終究,我還是邁步上前,伸手將她扶起。
“王夫人,起來說話。”
趙雅琴抬起那張淚水與血跡交織的臉,固執(zhí)地搖著頭。
“不!”
“大師,我說過要在這里跪滿兩個小時,就一定要跪滿。”
她的聲音嘶啞,卻透著一股驚人的韌勁。
“他是我兒子的父親,他得罪了您,我就是他妻,兒子的母親,我代他贖罪,天經(jīng)地義。”
我心中微震。
難怪王洪偉能有今日的家業(yè),原來是娶了這樣一位奇女子。
觀其面相,妻宮飽滿,地閣方圓,是典型的旺夫益子、福祿滿堂之相。
看其行事,知進退,明事理,有格局。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后,果然站著一個不凡的女人。
我看著她,語氣平靜地開口:“你丈夫的傲慢,用你的眼淚和血,已經(jīng)償還了。”
“我盛楠做事,講的是一個‘理’字,求的是一份‘誠’。”
“你的誠意,我看到了。”
“所以,不用跪了。”
“我收拾一下,跟你走一趟。”
趙雅琴像是沒聽清一般,整個人都僵住了,滿眼都是難以置信的驚喜。
“大…大師?您…您真的愿意去救我兒子了?”
我點了點頭:“先過去看看情況。話別說太滿,畢竟你們請了那么多高人,都束手無策。”
趙雅琴瞬間淚如雨下,這一次,是喜悅的淚。
她連連點頭:“好,好!太感謝您了,大師!”
“等等!”
柳依依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她走到我身側(cè),像一只護崽的雌豹,盯著趙雅琴。
“丑話說在前面,如果盛楠也治不好你兒子,希望你那位脾氣不好的丈夫,別再仗勢欺人!”
趙雅琴重重點頭,鄭重承諾:“您放心,他不敢!絕對不敢!只要大師肯走這一趟,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王家都感激不盡,絕不再有半分不敬!”
我本不想讓柳依依再摻和進來,可她堅持要陪我,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去龍?zhí)痘⒀ā?/p>
我拗不過她,只好由她跟著。
瑪莎拉蒂平穩(wěn)地行駛在路上,車廂內(nèi),趙雅琴開始講述她兒子王碩那匪夷所思的經(jīng)歷。
“何大師說,我兒子是鬼上身,可……”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回憶某種巨大的恐懼。
“事情,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的。”
“我兒子王碩在外地上大學(xué),一個半月前,突然發(fā)了高燒,去醫(yī)院輸液。”
“好了不到兩天,又燒起來了。”
“再去醫(yī)院,回來,還是兩天,又燒。”
“就這么來來回回折騰了好幾次,醫(yī)院那邊翻來覆去地檢查,結(jié)果都一樣,身體沒毛病,就是普通的受涼感冒。”
“我聽著不對勁,就讓他請假回家,帶他去省城大醫(yī)院做了最全面的檢查。”
“結(jié)果,還是一樣。”
“可我們剛回到家,兩天后,他又燒起來了!”
“而且這一次,怪事……來了。”
趙雅琴的聲音開始發(fā)顫。
“那天傍晚,天剛擦黑,王碩就捂著耳朵,說他聽到外面有敲鑼打鼓的聲音。”
“他說,那感覺,就像是古時候的隊伍在迎親。”
“當(dāng)時家里除了我們夫妻,還有好幾個親戚在,可除了他,誰也聽不見。”
“等那敲鑼打鼓的聲音一停,王碩又說,有個女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
“那個女人,一遍一遍地喊他的名字,讓他開門,跟她走。”
“我兒子嚇壞了,我們陪著他,一直熬到晚上十點多,他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可到了后半夜一點左右,他房間里,竟然傳出了彈古箏的聲音!”
柳依依都聽得屏住了呼吸。
趙雅琴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恐懼。
“我兒子……他從小就厭惡古箏,別說學(xué),就是在電視里聽到古箏的曲子,他都會煩躁反感!”
“我們當(dāng)時又驚又怕,想沖進去看看,可房門被反鎖了,窗戶也鎖得死死的!怎么都打不開!”
“我們只能在外面聽著。”
“那古箏聲,一開始還很優(yōu)美,可彈著彈著,就變了調(diào),像是彈琴的人發(fā)了怒,瘋狂地拉扯琴弦,那聲音尖銳刺耳,聽得人頭皮發(fā)麻,心里發(fā)慌!”
“那聲音,一直折騰到凌晨五點,天快亮了,才停。”
“第二天一早,我們沖進房間,就看到……”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王碩的房間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擺著一臺古箏!”
“我們問王碩,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曉得昨晚房間里有人彈了一夜的琴。”
“我們當(dāng)即就命人把那臺古箏給扔了,扔到幾十公里外的垃圾場。”
“可第二天,那臺被扔掉的古箏,又自己回來了!”
“完好無損地,擺在原來的位置。”
“我們試過砸了它,燒了它,都沒用。第二天早上,它還是會回來。”
“王洪偉不信邪,花大價錢請了兩個退役的特種兵當(dāng)保鏢,守在王碩的房間里。”
“一夜之后,那兩個保鏢,都死在了里面。”
車里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從那以后,再也沒人敢在晚上進我兒子的房間。”
“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脾氣也變得暴躁無比。”
“現(xiàn)在,連白天他都會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我們能聽到他在里面哭,在大喊大叫……”
“他快被逼瘋了!”
說到最后,趙雅琴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失聲痛哭。
“大師,我們做父母的,哪里看得了孩子受這種罪啊!我恨不得能替他去承擔(dān)這一切!”
“王洪偉他……他也是被逼急了,才會對您無禮的,求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腦海中,那詭異的迎親隊伍、女人的呼喚、以及那臺去而復(fù)返、
還會索命的古箏,交織成一幅陰森的畫卷。
柳依依擔(dān)憂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搖頭,示意她安心,目光卻變得無比深邃。
敲鑼打鼓,紅衣出嫁。
這哪里是什么鬼上身。
這是陰魂索命,強結(jié)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