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虹貫日的余暉尚未散盡,林霄已立于護山大陣的裂痕處。無名劍垂在身側,劍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凝成實質的劍氣,落在地面便蝕出蜂窩般的孔洞。他抬眼望去,山門外黑壓壓的敵陣如潮水涌動,旌旗上繡著的"玄冥"二字在夕陽下泛著鐵灰色的冷光。
"玄冥宗..."林霄指節發白。這個與林家爭斗百年的死敵,竟趁他閉關時大舉來犯。
"哥!"
一聲清叱破空而來。林青璇踏著半截斷劍凌空飛渡,素白裙裾已被鮮血染成紅梅圖案。她右臂不自然地垂著,左手卻緊握一柄湛藍短劍,劍身纏繞的寒氣將途經的空氣都凍出細碎冰晶。
林霄心頭一緊。妹妹的"凝霜劍體"本該晶瑩如玉,此刻卻蒙著一層黑氣,分明是中了玄冥宗的蝕骨毒掌。他正要上前,三道黑影突然從敵陣中沖天而起,黑袍鼓蕩如蝠翼,手中哭喪棒組成的三角殺陣已將林青璇退路封死。
"青璇,踏震位!"
林霄的聲音未落,人已化作流光。無名劍看似隨意地向前一遞,劍尖卻在剎那間分出九道虛影,每道虛影又衍化出九種變化。八十一朵劍氣青蓮同時綻放,將三名黑袍人連人帶棒絞成血霧。這一式"青蓮綻"本是林家基礎劍訣,在他手中卻有了開天辟地的氣勢。
林青璇落入兄長懷中時,指尖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她發間別著的青玉簪已經斷裂,一道猙獰傷口從額角延伸到下頜,翻卷的皮肉呈現不祥的紫黑色。
"玄冥老怪親自來了..."她咳出一口黑血,"他們用毒障破了護山大陣..."
林霄并指按在妹妹眉心,天闕劍脈分出一縷金線游入她經脈。那些盤踞在要害處的黑氣如雪遇沸湯,發出"嗤嗤"聲響后化為青煙。但當他試圖深入氣海時,一道陰冷至極的神念突然順著金線反噬而來。
"小輩,敢破本座的幽冥種?"
沙啞的聲音直接在識海中炸響,林霄眼前一黑,恍惚看見無盡深淵中睜開一只慘綠色的眼睛。懷中林青璇突然慘叫,七竅中都滲出黑血。
"找死!"
林霄怒喝,心口劍印大放光明。無名劍自主飛起,在兩人頭頂劃出一道完美圓弧。劍弧所過之處,空間如琉璃般出現清晰裂痕,那道陰毒神念被硬生生斬斷。余波橫掃出去,方圓百丈內的敵人齊齊栽倒,耳鼻滲出鮮血。
將妹妹交給趕來的醫修,林霄轉身面向主戰場。無名劍感應到主人殺意,劍身浮現出古老符文,每一次閃爍都引得天地靈氣震蕩。他緩步前行,每一步踏出,腳下就生出一朵劍氣金蓮。七步之后,七朵金蓮組成北斗陣型,與他心口的劍印產生玄妙共鳴。
"林震天!這就是你林家最后的倚仗?"
陰惻惻的聲音從敵陣深處傳來。玄冥宗大軍如潮水般分開,露出十八名赤膊力士抬著的青銅王座。座上老者瘦如骷髏,深陷的眼窩里跳動著綠火,枯枝般的五指正把玩著一顆尚在跳動的心臟。
林霄瞳孔驟縮——那顆心臟表面覆蓋著熟悉的劍紋,分明是林家"劍心訣"大成的標志。王座后方,十丈高的旗桿上挑著個血淋淋的人頭,白發間隱約可見半截青玉發簪。
"三長老..."林霄握劍的手微微發抖。那位總是偷偷給他塞丹藥的老人,如今只剩一顆怒目圓睜的頭顱。
王座右側,被鐵鏈鎖住的身影突然抬頭。林震天遍體鱗傷,但脊背依然挺得筆直。他嘴唇蠕動,雖被封住聲音,口型卻清晰可辨:"霄兒,走!"
玄冥老怪怪笑一聲,枯指猛然收緊。林震天頓時渾身抽搐,胸口浮現出與那顆心臟相同的詭異綠紋。
"聽說你參悟了無字劍碑?"老怪將心臟舉到嘴邊,猩紅長舌舔過表面劍紋,"本座很好奇,是劍快,還是你的心念快?"
林霄沒有回答。他閉目凝神,劍閣七日的感悟如走馬燈般掠過心頭。無字劍碑的空,劍祖殘影的玄,血煉結界的真...當他再度睜眼時,眸中已無悲喜,唯有無盡星河。
無名劍緩緩抬起,動作慢得能讓凡人看清每一寸軌跡。但玄冥老怪卻像見到什么可怕之物,猛地從王座上彈起。那十八名力士突然慘叫,他們抬著的根本不是青銅王座,而是一柄五十丈長的青銅古劍——玄冥宗鎮派至寶"黃泉"。
"你以為,就你有古劍?"老怪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劍身。黃泉劍蘇醒般顫動起來,劍身上浮現出萬千冤魂面孔,凄厲的哭嚎聲形成實質音波,震得群山搖晃。
兩柄古劍隔空對峙,無形的劍勢對撞讓天地變色。云層被撕成絮狀,閃電在虛空裂隙間游走。林霄衣袍獵獵,忽然踏出半步。
就是這半步,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黃泉劍搶先發難,劍尖噴出渾濁的黃色洪流。那是濃縮了九幽之氣的冥河虛影,所過之處草木凋零,巖石腐朽。林霄卻不退反進,無名劍劃出一道看似簡單的豎劈。
"天闕九式第二式,斷川。"
劍光如銀線垂落,輕柔得像是裁開一張宣紙。但那條咆哮的冥河卻在接觸銀線的瞬間一分為二,渾濁的河水被迫改道,從林家山門兩側奔涌而過,將玄冥宗側翼部隊卷入其中。慘叫聲中,那些修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血肉消融,最終只剩森森白骨。
玄冥老怪厲嘯一聲,黃泉劍突然消失,再出現時已距林霄咽喉不足三寸。這一記"幽冥閃"曾斬殺過三位元嬰大能,劍鋒攜帶的九幽寒氣足以凍結神魂。
千鈞一發之際,林霄心口劍印突然灼熱。時間仿佛被拉長,他看見黃泉劍尖凝聚的黑霜,看見玄冥老怪嘴角的獰笑,也看見父親眼中閃過的絕望。
"鐺——!"
清越交擊聲響徹云霄。無名劍不知何時已橫在喉前,劍身與黃泉相撞處迸發刺目星火。林霄借勢后仰,左手指天劃地,一道金色劍弧從指尖迸射,貼著黃泉劍脊逆流而上,直取玄冥老怪眉心。
老怪倉皇偏頭,劍弧擦過耳際,將他身后三名結丹長老攔腰斬斷。余勢不減,又將遠處一座山峰削去半截。轟隆巨響中,山體滑落,露出光滑如鏡的斷面。
"小畜生!"玄冥老怪摸著臉頰血痕,突然獰笑著捏碎手中心臟。遠處林震天悶哼一聲,胸口炸開碗口大的血洞。
林霄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他看見父親緩緩跪倒,看見三長老的頭顱從旗桿上墜落,看見妹妹被醫修們圍著施救的身影...所有畫面在腦海中炸開,化作滔天怒火。
天闕劍脈徹底沸騰,金色血液從毛孔滲出,在體表形成古老戰紋。無名劍感應到主人心境,劍身符文全部亮起,劍尖吞吐的鋒芒將空間都割出細密黑痕。
"你,該死。"
林霄的聲音不再是人類語調,更像是萬千劍鳴的合音。他一步踏出,腳下大地龜裂,七朵金蓮同時綻放刺目強光。玄冥老怪急忙催動黃泉劍格擋,卻見林霄的身影突然模糊——不是速度快,而是整個人化作了流動的劍光。
"天闕九式第三式,星河墜。"
夜幕突然降臨。不是云層遮蔽,而是真正的星空降臨戰場。萬千星辰同時亮起,每顆星都射下一道銀線,仔細看去,那竟是無數微縮的劍光。玄冥老怪驚恐地發現,自己每寸皮膚都被星光鎖定,黃泉劍舞出的防御劍幕如同紙糊,瞬間千瘡百孔。
"幽冥..."他最后的咒語戛然而止。星光穿透他的身體,將這位橫行三百年的魔頭釘在虛空。沒有鮮血飛濺,只有無數細密的光痕在他體表蔓延,最終"砰"地一聲,整個人碎成漫天光點。
黃泉劍發出悲鳴,劍身浮現的冤魂紛紛解脫。這柄兇劍掙脫控制,化作流光欲遁入九幽。林霄冷哼一聲,無名劍脫手飛出,如銀河倒卷般追去。兩劍在空中相撞,沒有金鐵交鳴,只有一聲仿佛來自遠古的嘆息。黃泉劍斷成三截,墜落時竟化作青銅雨滴,滋潤了被九幽之氣污染的土地。
戰場突然寂靜。剩余的玄冥宗修士呆若木雞,他們眼中無敵的宗主,竟被一劍誅滅。不知是誰先扔下兵器,轉眼間跪倒一片,磕頭如搗蒜。
林霄卻無心理會。他踉蹌著奔向父親,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天闕劍脈的反噬開始了,那些金色戰紋正逐漸轉為暗紅,仿佛有火焰在灼燒五臟六腑。
"霄兒..."林震天氣若游絲,染血的手卻緊緊抓住兒子手腕,"劍碑...給了你什么?"
林霄跪在血泊中,將劍祖傳承之事簡略告知。當說到天闕遺址時,林震天渾濁的眼中突然迸發精光。
"果然...傳說是真的..."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青銅殘片,"這是...三長老用命換來的...玄冥宗...一直在找..."
殘片上刻著與劍閣星圖相似的紋路,只是更加殘缺。林霄接過時,殘片突然與他心口劍印產生共鳴,浮現出模糊的山水虛影。
"去找...不要...報仇..."林震天的手突然垂落,瞳孔開始擴散。林霄瘋狂將真元渡入父親體內,卻發現氣海早已破碎,僅靠一股執念撐著最后一口氣。
"答應我..."林震天嘴唇蠕動,"先找遺址...再..."
話音未斷,這位林家當代家主已然氣絕。他至死都挺直著脊背,仿佛一柄寧折不彎的劍。
林霄輕輕合上父親雙眼。當他再站起來時,周身繚繞的劍氣變成了暗紅色,無名劍也發出低沉嗡鳴,像是感應到主人心境的變化。
遠處傳來林青璇撕心裂肺的哭喊。林霄轉身望去,看見妹妹掙脫醫修,跌跌撞撞地向這邊奔來。她身后,某個跪伏的玄冥宗修士突然暴起,淬毒的匕首直刺后心。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林霄只是看了那人一眼。
"噗——"
刺客突然僵住,隨后如破碎的瓷器般裂成數十塊。沒人看清劍氣軌跡,就像死亡本身,無形無質卻無可躲避。
林青璇撲倒在父親身上,淚水沖淡了臉上的血污。林霄站在至親與仇敵之間,手中無名劍微微震顫。劍身上,一道血線從劍格流向劍尖,最終滴落在焦土上,綻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暮色四合,殘陽如血。林家山門前,活著的人都在哭泣,唯有新晉的劍帝沉默如鐵。他望向天際的目光穿透云層,仿佛看到了某個遙遠的所在——那里有先祖留下的答案,也有更殘酷的真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