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納蘭家父女騎著高頭大馬,身后跟著幾個本家的年輕子弟,還帶著一長串的下聘隊伍,直奔蕭府。
鑼鼓喧天,紅綢招展,引得沿街行人紛紛駐足,待隊伍抵達蕭家大門前時,門外已是人頭攢動,全是來看熱鬧的。
蕭遠山和蕭辰站在大門口,昨夜蕭逸身死的事只有他們父子倆知曉,至于蕭鎮海和蕭清雪,在昨天一大早就已經動身,去了城外的皇甫大師家。
“哈哈哈哈,蕭老弟,老夫如約來下聘了,把東西抬過來!”
大門外,納蘭杰聲音洪亮如雷,大手一揮,下人們立刻將聘禮送上。
然而,當那幾口漆色斑駁的箱子打開,露出里面稀稀拉拉的幾匹粗布時,蕭遠山和蕭辰的目光瞬間凝固,眉頭齊齊一皺。
這所謂聘禮,實在太寒酸了,擺明是要表示對蕭逸這個女婿并不重視,這無疑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讓蕭家沒面子。
蕭遠山胸中怒火翻騰,臉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正要發作之時。
豈料,納蘭杰卻搶先一步,鷹隼般的目光掃過蕭家父子身后,眉頭一擰,聲音陡然轉厲:“蕭老弟,老夫聽說蕭鎮海也帶著他家那個丫頭回來了,怎么今天這般正式的場合,卻不見他們父女蹤影,可是故意要怠慢我納蘭家?!”
聽到這話,蕭遠山心中怒意更盛,自己尚未追究這聘禮寒酸,對方竟倒打一耙,開始說三道四了。
“沒錯,本少可是聽說那蕭清雪長得非常漂亮,才特意跟著來下聘的。”
納蘭杰身后,一個騎著馬的華服少年冷笑說道,滿臉得意之色。
他下巴微揚,眼神輕佻地掃視著蕭府門庭,“還不快叫她出來,如果她真像傳言中那么美,本少倒是可以考慮來個親上加親!”
蕭遠山強壓心中怒火,目光冰冷的掃過去,哼了一聲:“我侄女清雪是蒲柳之姿,和你們這些紈绔大少不相配,這親上加親的事就不要提了!”
那華服少年的臉色驟然陰沉:“好哇,本少還沒嫌棄蕭清雪是個養女,你們蕭家倒先擺起譜來,難道你們認為,蕭家還是從前的蕭家?”
“哈哈哈!景兒,蕭家當然不是從前的蕭家了,蕭老弟現在恐怕為了丹坊的事焦頭爛額吧,否則怎么會把長子入贅到我納蘭家,借此來和納蘭家拉近關系呢!”
納蘭杰哈哈大笑,志得意滿。
這已經是大庭廣眾之下,**裸的侮辱了,蕭遠山內心怒火沖天,如果不是蕭辰事先叮囑他沉住氣,他此刻早已一拳揮向納蘭杰那張老臉!
“辰兒,你讓我不要輕舉妄動……可他們器張至此,半點不把蕭家放在眼里,再這樣下去,蕭家就要成為整個赤陽城最大的笑柄了。”
蕭遠山內心焦灼如焚,擔憂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蕭辰,心中暗道。
“嘖嘖,被如此羞辱都無動于衷,看來蕭家是真的不行了,難怪要靠賣兒子來攀附納蘭家。”
“誰說不是呢!納蘭家的丹坊現在可是門庭若市,那清露丹品質上乘,我前日還咬牙買了三顆呢!”
“唉,虎落平陽啊……”
周遭的竊竊私語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嗡嗡地鉆入蕭家父子的耳朵,空氣里彌漫著輕視與憐憫的氣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中,一直冷眼旁觀的蕭辰,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帶著刺骨寒意的弧度。
他輕咳一聲,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嘈雜的人聲:“蕭家用得著和納蘭家拉近關系?”
他頓了頓,目光平靜地迎上納蘭杰陰鷙的眼神,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如果納蘭家主真是這么想的話……那這聯姻還是取消吧,我們退婚,免得蕭逸將來受了委屈!”
“什么,退婚?”
“蕭家要退納蘭家的婚?!”
霎時間,驚呼聲如同平地驚雷,轟然炸響,所有圍觀者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眾人眼中處于弱勢的蕭家,竟要當眾退了納蘭家的婚,等于是一記耳光往納蘭杰臉上打。
納蘭杰的臉色瞬間變了,“蕭家小兒,你不要太過分,我納蘭家豈是那市井菜攤,容得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蕭辰卻只是搖了搖頭,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惋惜的神情:“納蘭家主言重了,我們蕭家行事,向來深思熟慮,絕非一時沖動。”
他語氣平和,卻字字如針,“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們反復思量,覺得納蘭家主你的女兒,好像也不怎么樣。”
“所以,這樁婚事,我們蕭家要取消,麻煩納蘭家主現在就把聘禮抬回去吧。”
蕭辰這話一說出來,很多人震驚的同時又有點想吐血,這位蕭家二少爺是玩火**啊,居然對納蘭杰說這樣的話!
騎在馬上的納蘭淑蕓,一張原本嬌俏的臉蛋此刻血色盡褪,變得煞白,隨即又因羞憤而漲得通紅,就連五官都有些微微扭曲。
她何曾當眾受過這等折辱?尤其這羞辱竟來自她昔日根本瞧不上眼的蕭辰!
“荒唐!蕭家小子,老夫警告你,老夫今天是帶著誠意來聯姻,你們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快把蕭逸叫出來!”
納蘭杰一雙陰鶩的鷹眼死死盯著蕭辰,這廢物小子竟敢當眾評價他的女兒不怎么樣,如果今天真的讓他蕭家退了婚,明天全城都會知道,以后他還怎么做人?
此刻納蘭杰的眼神像是要把蕭辰碎尸萬段,連遠遠圍觀的人都感受到那股濃烈的威壓,情不自禁地后退著,蕭辰卻像是什么也沒感覺到、悠然地站在那里,臉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搖頭嘆息。
“唉……既然納蘭家主堅持要聯姻,我也不好再說什么,但你可能會后悔的。來人,把蕭逸帶來!”
很快,一個穿著蕭家下人衣裳的人被帶了上來,蕭辰道:“蕭逸,快來拜見你的岳父大人!”
“拜……拜見岳父大人……”
那人哆哆嗦嗦地說著,整個身體抖成一團,幾乎要縮進地里。
納蘭杰定睛一看,這哪是他見過的那個蕭逸,分明是個面生的下人,頓時怒火中燒:“蕭遠山,你這是何意?!”
蕭遠山負手而立,面色冷峻,竟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根本沒有要答話的意思。
蕭辰輕聲笑道:“納蘭家主,剛才我就給過你解除婚約的機會,是你自己不要,難道納蘭家主沒聽說蕭逸現在已經被貶為蕭家的下人了嗎?”
“老夫管你貶不貶,這根本不是蕭逸,蕭家小兒,你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用個冒牌貨來蒙騙老夫!”納蘭杰怒吼。
“這就是蕭逸,以前是我爹的義子,現在被貶為了蕭家下人,何來冒牌貨之說。”
蕭辰一臉的理直氣壯,要不是那下人“蕭逸”還在瑟瑟發抖,眾人都幾乎要以為他說的是真的。
最關鍵的是,蕭辰已經明明白白說了要退婚,納蘭杰卻還在這里糾纏,難道他的女兒是嫁不出去了?
一時間議論四起,一雙雙鄙夷的眼神在納蘭杰和納蘭淑蕓身上掃視,感受到那些鄙視的目光,納蘭杰再也忍不了,猛然大吼一聲:“退婚!”
今天他在這蕭家大門前已經丟夠了臉,主動權卻都落到了蕭辰手里,他只求快點脫身,不想再和蕭辰糾纏下去!
蕭辰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這時候想要脫身了?可惜,要退婚也得是自己蕭家來退!
“爹,你聽見沒有,咱們剛才提出的退婚要求,納蘭家主已經答應了!”蕭辰這句話說得特別的響亮,幾乎所有圍觀的人都能聽到。
納蘭杰的牙齒險些咬得粉碎,今天他本來是想用寒酸的聘禮惡心一下蕭家,看看蕭遠山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沒想到卻被一個黃毛小子擺了一道。
不出一天,全城就都會知道他納蘭杰的女兒被蕭家當眾退婚了,納蘭家等于是落下了一個大笑柄!
但納蘭杰卻想不通,丹坊生意被沖擊得奄奄一息的蕭家,竟然還有膽子跟納蘭家對著干,蕭家哪來的底氣?
“好,好啊,蕭遠山,這是你們自找的。你們父子等著,用不了多久,你們蕭家就會在這赤陽城無法容身。”
納蘭杰口中吐出陰冷的誓言,一夾馬腹便轉身離去,今天丟了這么大的臉,他連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這蕭家大門前多待。
“嗚鳴,嗚嗚……”
見父親拋下自己直接離開,納蘭淑蕓更加難堪,想到自己以前看不上眼的蕭辰,現在卻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她一張嘴便是哭了起來。
“蕓兒妹妹,不要哭了,看我們廢了這個小子給你出氣。”
納蘭家跟來的那幾個子弟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納蘭淑蕓長得漂亮,又是家主的女兒,他們自然要搶著表現。
當下一個華服少年躍下馬,指著蕭辰罵道:“廢物,耍弄嘴皮子算什么本事,還不是注定要被人踩死,蕭家有你這個廢物在,也存活不了幾天了。”
“沒錯,蕭辰,敢真刀真槍的拼嗎?”另一個少年也叫器起來。
蕭辰冷眼看著這些少年,以前他是丹藥宗師時,多得是地位更高貴的少年想討好他,做他的弟子,卻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現在重活一世,他懶得在這些小角色身上浪費時間,沒想到對方自己要送上門來。
“想和我動手,不拿點賭注出來怎么行?”蕭辰的嘴角泛起一絲冷意。
幾個少年本以為蕭辰會驚慌失措,沒想到他竟敢應戰,驚詫過后不由大喜,那華服少年納蘭景便冷笑道:“賭就賭,本少倒要看看,你還想玩什么花樣!”
納蘭景是納蘭家的年輕俊杰,氣武境四段武者,剛才對蕭清雪出言不遜的也正是他。
蕭辰看了他一眼:“很簡單,如果你輸了,納蘭家的丹坊必須歇業一個月。如果你們納蘭家辦不到的話,就趁現在趕緊滾吧!”
“這有何難,我答應你,但如果你輸了,就要自己廢掉雙手,切掉舌頭,當一個徹底的廢人!”
納蘭景想都沒想就說道,他根本不覺得蕭辰這個廢物有任何贏的機會,此刻腦子里已經在幻想自己贏了之后那暢快的畫面。
“景哥,三思啊!”
一個稍微清醒些的少年臉色發白,急忙湊到納蘭景耳邊低語,“這賭注太大了,丹坊歇業一個月……要是讓家主知道,非扒了我們的皮不可,而且這么多人看著,想賴都賴不掉啊!”
萬一納蘭景輸了,納蘭家就必須真的讓丹坊歇業一個月,否則就會被這赤陽城里的口水淹死。
“放心吧,這小子是公認的廢物,我用一分力氣就能踩死他,到時候只有他自廢的份,對丹坊不會有任何影響,家主又怎么可能知道我拿丹坊做了賭注。”納蘭景不耐煩道。
圍觀的人群立刻來了興趣,本以為納蘭杰走了沒戲看了,沒想到兩家年輕人竟然賭了起來,而且賭注還不小。
納蘭家的丹坊如果真的歇業一個月,對納蘭家將是一個不小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