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穆閆明寒聲警告。
姜梨神情一頓。
她原本還陷在邊澈的引導下,滿腦子利益計算,此刻猛然回過神來,不由轉臉看向穆閆明。
她的哥哥情緒一向內斂,但相處這么久,只一眼,她就知道他生氣了。
“哥?!彼÷暯兴?,過去輕輕扯他袖口。
穆閆明淡淡看她一眼,沉甸甸的目光重新壓向對面的邊澈。
“邊總沒有家人嗎?沒被人真正愛護過?”
“你和家人之間,難道只有利益跟算計?”
邊澈心頭巨震,像是被一錘砸爛藏在心底的陳傷,豁然轉眸盯住他。
“你敢說讓姜梨嫁給楚州,你穆家不考慮半點利益得失?”
穆閆明:“自然不是,畢竟感情不能當飯吃,但如果沒有感情純為利益……”
他刻意頓了頓,看到邊澈眼底壓抑不住的嫉妒后,才繼續說:“穆家沒人會點頭答應婚事。”
“記住,我是嫁妹妹,不是賣妹妹,同樣,穆家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
說著,他轉身推著愣神的姜梨往外走,把最后一句話留在身后:
“邊總請回吧,還請今后不要再不請自來。”
邊澈死盯著姜梨的背影,想追上去,卻被門外的兩名傭人攔住。
“姜梨!”他眼尾泛紅,嘶聲喊:“我不信你和楚州之間有感情!我死都不會相信!”
單從語氣,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姜梨有些不安,邊走,邊不自覺想回頭。
卻被穆閆明掌住了后頸,“你要走的路在眼前,而不是身后?!?/p>
姜梨堅持轉頭,卻沒往身后看,而是看向側臉冷然的他。
穆閆明轉眸和她對視,心火未消,眼底泛著點寒光。
如果剛才不是他及時出聲,恐怕自家這個傻丫頭,真的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然后為了穆家的利益,轉頭嫁給邊澈。
畢竟就連他聽了邊澈那番話,也做不到完全無動于衷。
之前,倒是他小看了邊澈的野心和氣魄。
回想邊澈前一刻勢在必得的樣子,他禁不住警告姜梨:
“同樣的話,我也送給你——”
“穆家未來的發展,用不著你費心,更不用你犧牲什么。”
“除非我死?!?/p>
呼吸一滯,姜梨別開臉,沒兩秒抬了下手,匆匆擦去沒忍住的眼淚。
她知道哥哥、家里是疼她,為她好。
可愛是相互的。
她不想他們一味的“給”,而她只是一味的“拿”。
想為家里做些貢獻有錯嗎?她自己愿意不就好了?
反正她對感情和婚姻早就沒指望了。
他一個做哥哥的,干嘛為了她不在意的事,拿他的生死來嚇唬她。
姜梨一哭,穆閆明就拿她沒辦法。
都沒忍到送她回房間,就在長廊拐角拉住她,轉過她,讓她面對自己。
“討厭我了?”他皺眉,用大衣袖口替她擦眼淚。
姜梨搖頭,鼻音濃得像是得了重感冒,“沒有。”
“那一直哭什么?”
姜梨眼睛看向一邊,硬邦邦吐出三個字:
“我感動?!?/p>
微微一愣,穆閆明忽然很輕很短促地笑了一聲,不自覺抬手,摸了下她發頂。
他時常會覺得,有妹妹的感覺很奇妙。
確切地說,是姜梨作為他妹妹,帶給了他許多異常奇妙的感受。
轉回臉,姜梨望著他難得有笑意的眼睛,難免有些出神。
她真的很少看到他笑。
是天生不愛笑嗎?
還是因為肩頭壓著整個穆家,從小到大被所有人寄予厚望,所以少有感到輕松跟愉悅的時候?
許多想法在一瞬間劃過腦海。
姜梨半仰著臉,問比她高很多的哥哥:
“如果我悔婚,穆家和楚家,會不會結仇?”
眉心輕微下壓,穆閆明從她頭頂收回手,“什么意思,說清楚?!?/p>
姜梨垂下發紅的薄薄的眼皮,不敢直接說。
“就是,重新考慮婚事的意思啊?!?/p>
至于為什么重新考慮,答案不言而喻。
穆閆明臉一沉,轉身就走。
“哥!”姜梨趕緊追他,扯住他的袖子,“你可不可以先別生氣,先聽我說。”
看她跑了沒幾步,就開始喘,唇色也微微發白,穆閆明忙停住腳,轉身沉默地望著她。
姜梨喘過一口氣,認認真真對他說:“我那天回邊家,第一眼看到魏茹,心里又氣又恨。”
“是她立刻死在我面前,我都會覺得她死得太便宜,不夠痛苦的那種恨?!?/p>
她往前半步,雙手環住哥哥的手臂,低垂的眼睛里閃過一抹暗色。
“不止是魏茹,邊正業,宋眠,乃至邊家和宋家,我都覺得恨,可我不知道該怎么報復。”
“但就在剛才,我忽然想到了……”
穆閆明望著她,忍不住抬手替她擦不停往下落的淚。
他知道回來以前,她吃過很多苦,受過許多委屈。
姜梨沒意識到自己在流淚,察覺后,很快就忍住了。
“不管是邊家的人,還是宋家的人,他們之所以可以隨意俯視踐踏別人,不就是因為手握權利和資本,那如果有一天,那些權利和資本都被奪走了呢?”
穆閆明皺眉,“你是受邊澈啟發,想到的這些?”
如果不是邊澈剛才無意間展露的野心,牽動了她的野心,心思簡單的她,能在瞬間想到這么宏遠的謀劃么?
姜梨并不否認,“我如果能借著嫁給邊澈,以全新的身份回到長平,想辦法讓穆家吞并邊氏和宋氏,徹底在長平掌握話語權,我不就可以想那些人多痛苦,就可以讓他們多痛苦?”
而她搶走邊澈,首先就會讓宋眠淪為笑柄。
他們結婚才多久?
穆閆明沒有否定她的想法。
拋開其他不談,她敢想,并且有勇氣做,他覺得很好。
可以……
“你要知道,你在長平,穆家卻在淮宜,我們可以經常去看你,卻不能一直在你身邊?!?/p>
姜梨點頭,“我知道,一旦回去,大多數時候,我都要靠自己?!?/p>
沉默片刻,穆閆明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為了報復以身試險,值得么?”
姜梨揪緊他衣袖,“可不為自己做點什么,我這輩子都放不下以前那些事,我至今還會做噩夢。”
“哥,我已經想好了,爺爺那邊我會去說,我只是希望,悔婚不要替家里帶來麻煩。”
穆閆明不說話,遲遲無法點頭。
她才剛回家沒多久?
要知道,嫁給楚州,和嫁給邊澈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