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談妥,林陽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林陽起身告辭,周亮和他媳婦兒死活要留飯,林陽以家里晚上燉肉等著為由婉拒了。
臨走時,林陽把帶來的東西——兩只肥厚的熊掌和三十多斤上好的熊肉,硬是塞給了周亮。
“亮哥,嫂子現在懷著身子,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這熊掌最是滋補,熊肉也肥,你們留著慢慢吃!”
“別跟我推辭,再推辭就是看不起我這個山里來的兄弟了!”
林陽故意板起臉,一副態度堅決的模樣。
周亮看著那分量十足的熊肉和珍貴的熊掌,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提錢。
他明白,林陽這是真心實意地把他當自己人了。
他用力拍了拍林陽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轉身回屋,再次出來的時候,他拿出一個網兜,里面赫然是兩瓶包裝完好的茅臺酒。
周亮把網兜塞進林陽的背簍里,不容拒絕:
“行!哥不跟你客氣!這熊掌和肉,哥厚著臉皮收了,給你嫂子補身子!”
“這兩瓶酒,是上回破了個大案,上面獎勵的,一直沒舍得喝。你帶回去,給叔嘗嘗!”
“咱哥倆的情分,不在這一頓酒上!下次有啥好山貨,記得想著點你哥就行!”
他眨眨眼,意有所指。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茅臺絕對是硬通貨級別的回禮,也彰顯了他對林陽的看重和感激。
林陽知道推辭不過,笑著收下:“得嘞!下次有好東西,肯定先給亮哥留著!”
看著林陽騎著自行車消失在巷口,周亮關上門,臉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感慨。
他摟住妻子的肩膀,嘆道:“媳婦兒,你說這不是緣分是啥?陽子這小子,簡直就是咱家的福星啊!”
“要不是他那天那幾句話點醒了我……九條持槍悍匪藏在咱眼皮子底下,這要是哪天突然鬧起來,搞出個驚天血案,我都不敢想會是啥后果!”
“到時候我這身皮扒了都是輕的,弄不好還得進去!這輩子可就全完了?!?/p>
他想起行動時的驚險,仍然后背發涼。
周亮媳婦溫柔地靠著他,笑道:“所以說啊,你得好好謝謝咱媽!是咱媽把陽子這個福星,帶到咱家來的!”
夫妻倆相視一笑,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未來的憧憬,充滿了這個小小的家。
林陽沒有順路去父母擺攤的地方。
他知道老爹今天進城主要是去看望生病的老戰友王大叔,順便去肉聯廠“碰運氣”買點便宜的豬下水。
這個點,估計要么在王大叔家,要么還在肉聯廠門口排隊,去了也未必能碰上。
他背著沉甸甸的背簍,頂著漸起的寒風,奮力蹬著自行車往回趕。
天色已經開始擦黑,家家戶戶的煙囪冒起了炊煙。
剛進自家院子,林陽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
往常這個點,老娘應該在灶房忙活,可今天灶房冷冷清清。
老娘趙桂香一臉焦急地堵在正屋門口,看到林陽回來,像見了救星,趕緊小跑過來,壓低聲音道:
“陽子!你可算回來了!快!快進去勸勸你爹!他……他要發瘋!”
“咋了?”林陽心里一緊,快步朝屋里走去。
一股濃烈的槍油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猛獸被激怒后的危險氣息,從屋里彌漫出來。
只見老爹林大海端坐在炕沿上,腰桿挺得筆直,不再是平日那副懶散的模樣。
他正低著頭,極其專注、一絲不茍地擦拭著一桿保養得油光锃亮的雙管獵槍!
粗糲的手指撫過冰冷的槍管、扳機,動作沉穩有力,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老兵才有的韻律。
他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像一把出鞘的刀,銳利、冰冷,帶著一股子壓抑不住的兇悍和決絕。
炕桌上,一枚擦得锃亮的、造型獨特的勛章靜靜地躺在那里。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上面的紅星和麥穗圖案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
林大海頭也沒抬,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爹我,就是把他們那群王八蛋全給崩了,也進不了笆籬子!大不了,把這枚牌子交上去!它抵得上那些雜碎的命!”
他抬起眼,那雙平日里帶著點渾濁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鷹隼,死死盯著林陽:
“當年送我回來的老首長親口跟我說過:大海,你這腿是為國家殘的!往后,誰要是敢欺負你,敢欺負你的家人,甭管他是誰,別慫!該干就干!出了事,有人給咱家撐腰!”
林陽的目光落在那枚勛章上,瞳孔驟然收縮。
他雖然早有猜測老爹不簡單,但親眼看到這枚象征著軍人最高榮譽之一的一等功勛章,內心的震撼還是無以復加。
這枚勛章的背后,意味著怎樣的血與火、生與死?
他急忙上前,按住老爹擦槍的手 急切的勸說道:“爹!爹!你冷靜點!事情我都解決了!咱家沒吃虧!從頭到尾,都是我在算計他們!”
林陽語速飛快,把今天如何設計張狗蛋、如何拿捏張老根、如何讓張老根答應賠三轉一響和牛車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重點強調了張老根被抓住軟肋后的恐懼和妥協。
“真的?”
林大海布滿風霜的臉上依舊帶著懷疑,但眼中的兇戾之氣消退了一些,握著槍管的手指也松了些力道。
“當然是真的!爹,你也不想想,你兒子啥時候吃過虧?”
林陽肯定地點頭,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
“而且,我有十足的把握,讓張老根那老狐貍以后連報復的心思都不敢有!他還得乖乖把東西送上門!”
“他心里有鬼,我幾句話就把他詐得魂飛魄散,看來這老東西身上背著的事兒不小!”
“至于張狗蛋那個滾刀肉……爹你放心,他蹦跶不了幾天了。等他哪天忍不住再進山……我讓他這輩子都走不出來!”
林陽沒有隱瞞自己心中的殺意。
在經歷了今天這場風波,尤其是看到老爹的反應后,他知道對老爹無需隱瞞這些。
老爹手上沾的血,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枚靜靜躺在桌上的勛章,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