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沒有立刻回答。
他動作緩慢而穩定地抬起手中的八一杠,借著朦朧的月光微調著標尺,肩膀抵住結實的槍托,屏息凝神。
他的目光穿過冰冷的槍管上沿,仿佛能穿透空間距離,牢牢釘死在頭狼那雙閃爍著貪婪與兇戾的綠瞳之上。
自動瞄準的功能在視野中勾勒出精確的線條。
他手指緩緩扣向扳機,屏住呼吸的瞬間,整個山崗上似乎只剩下他心臟平穩而有力的搏動聲。
砰!
一顆子彈撕裂寂靜的夜空氣流,尖嘯著射向洼地。
槍聲在山巒間激蕩回響,久久不散。
洼地的狼群如同受驚的沸水般瞬間炸開!
驚慌的低嚎此起彼伏,所有的幽綠光點如同混亂的星火驟然晃動,本能地都轉向狼王的方向。
洼地中央,那頭最壯碩的頭狼身體猛地一僵,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悲鳴。
身體像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四肢抽搐地向側面轟然倒地!
它頭顱側面的眼眶處,一個黑洞正汩汩涌出暗紅的血液,頃刻便在雪地上洇開刺目的一片。
短暫的死寂籠罩洼地,隨即被一聲凄厲悠長,充滿無盡悲愴的狼嚎打破!
那是一個靠前的位置發出的,可能是狼后或第二頭領。
嗷——嗚——
這聲凄厲的嚎叫如同潰敗的信號。
狼群中的恐懼情緒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爆發。
低沉的嗚咽變成了混亂的驚吼。
幾秒鐘內,如同決堤的洪水,整個狼群四分五裂,朝著四面八方漆黑的老林子深處瘋狂逃竄,夾著尾巴,頭也不回地消失了蹤跡。
只留下空蕩蕩的洼地中央,那具在雪地里逐漸冷卻的龐大狼王尸體。
親眼目睹了這如同神跡般千米夜狙一幕的兩百多人,此刻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望著林陽和他手中那支還飄著淡淡硝煙的八一杠,一時間連該說什么都忘了。
空氣凝固了幾秒后,驟然爆發出一片壓抑不住,充滿了敬畏與驚嘆的粗重呼吸聲。
大隊長眼睛驟然爆亮,猛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打破了這瞬間的寂靜:
“他娘的!好小子!陽子,好樣的!”
他激動的聲音都提高了幾個調門,指著林陽和他手里的槍。
“我就說!我就說怎么每次你小子進林子,跟回家一樣!那些大牲口見著你都得繞道走!”
“就憑你這身本事和這手出神入化的槍法,撞見你的,那是祖墳沒埋好!”
“這叫什么?這叫……斬首!對,干得漂亮!打蛇打七寸!就該這么辦!”
他咧著嘴,仿佛是自己打的一樣興奮。
他激動地重重拍著林陽的背,震得林陽一陣咳嗽:“一個人!干掉二十多個拿槍的雜種!現在又是眼都不眨就撂倒一千多米外的狼王!”
“陽子,你這功勞太大了!一等功跑不了!縣里在電話里跟我透露了意思!一等功是最低的!”
“這消息要是捅上去,絕對能驚動上面!直達天聽!”
他聲音洪亮,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二十七個小鬼子!還藏著細菌武器!這哪是功勞?這是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阻止了一場隨時可能爆發的災難!”
“你是真英雄!為咱們種花家做了件潑天的大好事!回去老子給你慶功!”
林陽聽著大隊長斬釘截鐵的語氣,想起自己昏迷前拼死打下鷹醬飛機,為此殘了一條腿才拿到一等功的老爹,心頭那股沉甸甸的東西似乎輕了一些。
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輕松的笑意。
如果能捧回去個一等功,估計老爹老娘抄雞毛撣子追著他揍的時候,下手總能輕那么幾分吧?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葉,掃除了些許剛才狙殺帶來的緊繃感。
“行了。”他開口,聲音沉穩,“狼也解決了,該下去看看正主了。”
隊伍迅速下到洼地,來到那隱秘的要塞入口附近。
昏黃的煤油燈和幾支雪亮的手電光線交織,照亮了周圍那片狼藉的戰場。
眼前的景象讓在場所有人的瞳孔都控制不住地驟然收縮,空氣瞬間凝固了!
那些經驗最為豐富的人——那十幾個穿著便服卻氣質精悍的鐵血軍人,已經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迅速展開了行動。
他們目光如電,腳步無聲而迅疾地分散開,迅速勘查這片不大的區域。
彈坑的位置、子彈殼的落點、被連根撞斷碗口粗細松樹的駭人力量來源點、被掃成蜂窩狀的馬尾松樹干、那些尸體雖被野狼撕扯得破破爛爛,卻依舊能辨認出大致的倒伏姿勢和武器位置……
他們的動作一絲不茍,如同在執行最緊要的拆彈任務。
當他們的視線最終落回到林陽身上時,眼神中那份如同實質的審視已悄然轉變,變成了對絕對強者的凜然敬意。
這份敬意沉甸甸的,帶著軍人特有的,無需言表的認可。
其中一個面容堅毅的中年軍人,更是對著林陽,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大隊長仔細掃視過這片如同被小型戰役犁過的土地,尤其是看著那兩挺歪把子機槍殘留的位置和槍口指向,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臉皮微微抽動。
他轉向林陽,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的后怕:“陽子……要不是你,今天躺在這里的,可能就是咱們林業隊的人了!”
他指著那些被狼群破壞的殘骸,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你看這火力布置,分明是架好等著我們往口袋鉆。那兩挺歪把子……”
他看著幾個新隊員煞白的臉色,聲音越發沉重,更像是說給所有人聽,既感嘆又警醒:“剛才看了他們的射擊路線,那是有組織的反擊!甚至猜到了你大概的藏身方向!”
他指著地上殘存的機槍零件和旁邊幾具被狼咬碎、還攥著機匣把手的胳膊殘骸。
“要是讓那玩意開了火,像掃麥子一樣潑過來,咱們這二十多號人能活幾個?!”
“你一個人,硬是扛住了他們所有火力,滅了他們全部!這不是英雄是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陽身上,那些目光如同實質。
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是對悍勇和生存的震撼,是發自肺腑的敬意,是無聲的謝意!
若非眼前這個年輕獵人橫空出世,單槍匹馬解決了這顆炸彈,此刻面對這些冰冷尸體的,恐怕就是他們自己!
那些倒在狼口下的腳盆士兵猙獰的面孔,此刻如同最好的教材,無聲地訴說著先前那場遭遇戰的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