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小白!回!”林陽一聲低喝。
聽到主人的命令,兩條殺紅了眼的大狗如同收到軍令,毫不猶豫地松開狼王,抽身后躍。
那狼王乍然得隙,幽藍的狼眼立刻惡狠狠地剜了林陽一記,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噴出來。
然而它沒有絲毫遲疑,扭頭就向背風的密林深處亡命逃竄。
就在那雪白狼頭扭開的剎那,林陽手中的八一杠已然平端抵肩。
三百多米的距離,在他凝聚的心神下仿佛驟然縮短。
扳機,在狼王頭顱方位確定的一瞬,被他穩如磐石的手指干脆利落地扣下!
砰!
震耳的槍聲悍然撕裂了莽莽雪林的死寂。
子彈如死神探出的指爪,精準無比地鉆入那幽藍狼眼的瞳孔,在堅硬的顱骨內攪了個天翻地覆,最終停住,只留下一個小小的暗洞。
那張完美無瑕、價值驚人的白狼王皮,毫發無損地保留了下來。
林陽嘴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剝皮硝制的手藝他不是頂尖,但這皮子自有最好的去處——八爺!
那老家伙門路四通八達,認識位專做老毛貨的手藝人。
把這整張雪白的狼王皮交過去,壓足工錢細細硝好,配上頂狼頭帽……嘿,威風!
更合了他家老爹那股子隱秘的好面心思。
想想老爹戴著這稀罕物件兒在外人面前“亮相”的得意情形,林陽心里也跟著舒坦。
目光掃過雪地,三十多頭死狼橫七豎八,狼血流了滿坑滿谷。
這搬運回去的問題,著實成了件頭疼事。
視線逡巡間,林陽的目光再次落回不遠處那個剛剛發現,深邃幽暗的溶洞洞口,嘴角那點笑意又悄悄爬了上來。
眼下這四九寒冬,大雪封山,洞里怕不是零下十幾度……
林陽腦海里飛快的盤算著,眼睛亮得驚人。
把這堆狼肉都塞進去,洞就是老天爺白送的大冰窖。
還是能速凍的那種!
存上三五個月都不帶變味兒的。
回頭讓八爺直接帶人馬來起貨便是!
事不宜遲。
他挽起袖子,手腳麻利地開始干活,將凍得硬邦邦的狼尸,一具具拖入溶洞深處最陰冷的位置。
洞口,又費力地搬來一塊長滿青苔的千斤巨石,穩穩堵死。
能在這種地方養活一大群狼,這一帶的山貨絕對豐饒,難怪先前發現了老虎的爪痕……
不過眼下最緊要的,是找到那群飄忽不定的梅花鹿。
最好能逮住幾只活蹦亂跳的小鹿崽兒,那才是真正值錢的硬貨!
他攀上光禿禿的山脊,瞇眼眺望遠處那片被老輩人喚作“死人溝”的連綿雪嶺。
視野里盡是皚皚一片,只有風卷起的雪沫子在陽光下打著旋兒,半個梅花鹿的影子也沒有。
看來今夜,這溶洞就是他的窩了。
比露天挨凍強得多,也比自己吭哧吭哧挖雪窩省力。
生堆篝火,洞口留著巴掌寬的縫兒通煙散氣,地上再鋪些厚實的干茅草和細樺樹枝,防潮擋風足夠了。
好在出門前跟爹娘打過招呼,家里倒不必記掛。
以他現在這一身本事,這莽莽山嶺中,還真沒什么活物能讓他真正忌憚。
抬頭看看日頭,估摸也就下午兩點左右的光景。
他提著八一杠,開始在溶洞附近仔細搜索起來。
或許是先前那一陣激烈的槍聲,驚擾了方圓數里的活物,一直到日頭西斜,林陽依舊沒撞上什么像樣的大牲口。
只在枯草窠里勉強射落兩只驚飛的野雞,順帶一槍崩了只倒霉撞槍口的灰毛兔子。
今夜的嚼谷,注定是背簍里那二十幾個扎實的白面餅子,外加這只架在火上烤熟的野雞了。
拖著微微失望的腳步回到溶洞口,林陽深吸口氣,低喝一聲,將那沉重的堵門石緩緩移開一條縫。
角落里,那只小東北豹幼崽正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厚實的皮毛也在微微顫抖。
聽見動靜,嚇得發出短促的一聲“嗷嗚”,小腦袋拼命往冰冷的石壁縫隙里擠,只留下一個瑟瑟發抖的毛球背影。
林陽忍不住被這小東西逗樂了:“嘿,小東西,至于怕成這樣?我又不吃你這二兩肉。”
他也懶得管它,卸下背簍開始忙活起來。
過夜保暖的柴火可缺不得。
他在背風向陽的山谷坡面上搜尋著,專挑那些枯死倒下,質地結實的松木、老柞樹和樺木的粗枝干杈,吭哧吭哧地拖回溶洞。
這種呵氣成霜的鬼天氣,夜里篝火要是斷了,零下二三十度的酷寒,就算裹著三層皮襖子也得凍成冰坨子!
篝火很快就在靠近洞口避風處熊熊燃起。
松木油脂特有的清香,混合著干燥木柴燃燒的暖融融氣息,很快驅散了洞內積郁的陰寒濕冷。
林陽仔細將那巨石拖回原位,留下大約十厘米上下的一條窄縫通風。
縫隙不大,大型猛獸絕對鉆不進來。
眼下臘月深冬,蛇蟲鼠蟻早已銷聲匿跡,毒瘴的問題倒成了關鍵。
死人溝深處那瘴氣終年不散,即使冬天淡薄了些,卻依舊能無聲無息鉆入肺腑,攪亂神志。
讓人在迷幻中糊里糊涂送命,防不勝防!
除非戴著城里才有的那種橡皮管子防毒面罩。
林陽自忖筋骨皮實扛凍耐造,唯獨這防毒的勾當,還是老實點好。
堵上大半洞口,盡可能讓那要命的玩意兒飄不進多少。
烤雞之前,林陽已在溪邊粗粗收拾過那只野雞,難以除凈的細小絨毛,等會兒直接拿火燎干凈就行。
生火的位置緊靠洞口,離深處那堆成小山似的狼尸和那頭早已僵冷的母豹尸體隔得老遠。
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洞壁上濕潤滑溜的青苔,發出“滋滋”的輕響。
熱力頑強地一點點烘烤著冰冷的巖石,洞里總算有了點暖乎氣兒。
肥嫩的野雞架在火堆上方,被火焰的熱情包圍著,雞皮“滋滋”作響,晶瑩的油脂不斷冒出來,順著焦黃的皮肉往下滴落。
誘人的肉香混合著松脂味開始彌漫整個洞穴。
林陽又把幾個白面餅子叉在削尖的干凈樹棍上,放到火焰邊緣烤著。
餅子很快被烤得焦黃酥脆,邊角微微卷起,散發出誘人的麥香。
他解開貼身小挎包,摸出裝粗鹽的小鐵盒和一小袋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黃色孜然粉。
這深山老林,一切都得從簡。
烤肉最省事,也最能解饞打冷氣。
除非真背口鐵鍋進來燉煮,否則別的吃法都太折騰。
山溪里的水冰冷刺骨,直接喝也怕鬧肚子,好在背簍里還帶著兩個搪瓷剝落了點的軍綠色鋁飯盒。
林陽把飯盒架在旁邊的炭火堆上,里面盛滿剛捧進來的干凈積雪。
不一會兒,飯盒里“咕嘟咕嘟”滾開的熱氣就冒了出來,雪水早已化成澄澈的開水。
他捏了一小撮從供銷社買來的碎茶末撒進去。
黃褐色的茶水很快彌漫開,味道很淡,遠不如香氣濃。
不過是給肚腸增加點草腥味,免得成天干啃硬餅加油膩烤肉,時日久了腸胃受不了。
眼見著雞皮烤得焦黃酥脆,林陽細細地撒上一層粗鹽粒,看著鹽粒在滾燙的油脂上迅速融化,隨即又小心翼翼地抖上點黃色孜然粉。
一股混合了鹽的咸鮮、油脂的濃香和孜然獨特辛香的更加強烈的烤肉氣息猛地竄開,霸道地占據了洞內的每一寸空氣。
角落里,那只小東北豹終于被這要命的香氣勾得有些躁動不安,怯生生地微微轉過頭,眼巴巴地朝林陽手里的方向偷瞄了一小眼。
林陽恍若未覺,自顧自撕下連皮帶肉的一大塊烤雞胸脯,燙得他忍不住倒吸涼氣,卻還是“呼呼”吹著氣,美滋滋地塞進嘴里大嚼起來。
他想起在雞肚子里還收拾出來的一小包雞下水,順手從腳邊的樹葉上捻起一小塊連著筋的雞心,“啪嗒”一下,丟到離小豹崽不遠的地上。
那小東西先是本能地鼻子一聳,喉嚨卻立刻發出警惕的“嗚嚕嚕”聲,活像踩著了熱鐵片,“噌”地又縮回角落深處,警惕地瞪著那香氣誘人卻不知名的東西。
林陽嘴里嚼著雞肉,腮幫子鼓囊囊的,見狀只是搖了搖頭。
這活物兒活著送到八爺手上,多少也能換幾個錢,犯不著跟個沒睜眼幾天的小畜牲一般見識。
吃飽喝足,渾身都暖和了。
林陽撥弄著火堆,又添了幾根碗口粗,極其耐燒的老樺木疙瘩塞進火堆中心。
這柴夠勁,燒上一宿沒問題。
他在靠近火堆,還算干燥的地面鋪開厚厚一層白天收集的干草、柔軟細枝和寬大的樹葉,裹緊厚實的狍子皮襖,背對著洞內堆狼尸的方向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