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猛地止步,悄無聲息又極其迅速地卸下肩上沉重的背簍。
只抓緊八一杠和褲袋里幾個早就壓滿子彈,冰涼的備用彈夾,整個身體如同融化在雪地里的幽靈,匍匐著利用起伏的地形、枯草灌叢的掩護,極有耐心地朝鹿群緩緩移動。
厚實的積雪有效地隱藏了他匍匐前進的動靜和輪廓。
他一絲不茍地計算著距離。
五百米……
四百二十米……
三百七十米……
就在他默默估量著自己已經(jīng)逼近到八百米左右的有效射程,正打算冒險再摸近五十米以保證更穩(wěn)妥的擊殺時——
鹿群中領頭那只體格最為魁梧雄壯,頭頂著一對華麗多叉雙角的大公鹿,突然猛地一抬頭!
兩片雷達般的大耳朵“唰”地高高豎起,直接轉向了林陽潛藏的山坡方向。
整個鹿群霎時間如同雕塑般僵住進食的動作,幾十只烏黑溜圓的鹿眼警惕地聚焦過來。
“不好!被發(fā)覺了!”
林陽心念電轉,沒有任何遲疑,身體瞬間如同壓緊的彈簧般半跪而起。
八一杠在起身的同時早已閃電般舉起、抵肩。
目光穿過冰冷的機械瞄具,瞬間鎖定領頭公鹿那在晨光中清晰可見的頭顱。
三點一線,一氣呵成!
砰!
一個清脆而精準的點射瞬間炸響。
那頭雄壯非凡的領頭公鹿仿佛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頭頂,連掙扎哀鳴都欠奉,四肢猛然繃直僵硬,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轟然砸塌一片雪殼,栽倒在地。
林陽毫不停頓,節(jié)奏穩(wěn)定地連續(xù)扣動扳機。
每一聲清越的槍響,都精準地對應著一頭應聲倒地,抽搐幾下便靜止不動的梅花鹿。
整個鹿群瞬間炸開。
受到極度驚嚇的鹿發(fā)出尖利鳴叫,驚恐萬狀地蹦跳起來,彼此沖撞踩踏著,以遠超人類極限的速度四散奔逃。
無數(shù)靈動的蹄子攪起漫天雪霧,煙塵彌漫中,眨眼工夫就將距離拉開到數(shù)百米之外。
林陽的眼神卻如同冰冷的湖水,不起一絲波瀾,食指沉穩(wěn)地扣動扳機。
當他第九聲槍響落下,視野中最后幾頭僥幸脫逃的小鹿早已遠遠沖出了他心神鎖定的極限射程之外。
縱然他擁有三牛倒拽之力,也不可能在這深沒膝蓋的積雪里追上那些在雪沫煙塵中騰躍如風的山林精靈。
九只!
彈無虛發(fā),全部精準命中頭顱。
林陽胸中緊繃的那根弦驟然松懈,巨大的喜悅混雜著狩獵成功的興奮幾乎沖破喉嚨。
這收獲遠超預期。
更難得的是,由于距離較遠、又槍槍爆頭,不僅珍貴的鹿皮毫發(fā)無傷,連內(nèi)臟都完好無損,是真正的精品!
他大步?jīng)_下山坡,從背簍里快速抖出備用的幾股擰成的粗麻繩,利落地將九只大小不一,還在微微抽搐的梅花鹿的蹄子兩兩捆扎結實,串成極長的一掛拖拽繩鏈。
接著,他又從背簍側袋里掏出那個洗得發(fā)白,軍綠色鋁皮水壺。
挑了體型最大的兩頭公鹿,拔出鋒利的獵刀,寒光一閃,精準地割斷喉側頸動脈。
滾燙腥甜的鹿血立刻如小泉般“汩汩”涌出,冒著騰騰白色熱氣。
他迅速將壺口接上,那粘稠滾燙的鮮血很快注滿了容量接近三升的大鋁壺。
足夠用了!
拖著這一長串沉甸甸,還在散發(fā)著熱氣的戰(zhàn)利品,在深可沒膝的雪地里跋涉返回,耗時耗力遠超想象。
等他精疲力竭,渾身是汗,終于把這龐然大物拖回溶洞口時,天色已然明顯西沉。
他費了點力氣推開巨石。
里面那只蜷縮的小東北豹幼崽眼中雖然殘存懼意,但少了幾分極度驚恐的死寂。
它歪著頭,好奇又警惕地打量著這堆新進來的會動的“大肉”,發(fā)出輕微的嗚咽聲。
林陽卸下麻繩卷好塞回背簍,仔細安置好那壺價值不菲的鹿血,再次把那巨石拖攏洞口,留下那道通風的縫隙。
仔細檢查了一番,確保萬無一失之后,林陽便徑直走向趙家村的方向。
通往趙家村的路,在后半段尤其艱難。
當他終于望見村口那幾棵掛著凌亂鳥窩,光禿禿枝條的老榆樹輪廓時,日頭已然沉到了矮矮的山梁子后面,只在天邊殘留下一抹疲憊不堪的暗橙色余光。
整個村莊被一層帶著柴火微香的淡藍煙霧籠罩,那是家家戶戶灶膛里飄出的晚飯炊煙。
憑著腦子里上一世模糊的記憶,林陽徑直走向趙解放家。
院門緊閉,敲了半晌無人應答,連看家護院的狗吠也未曾響起。
“后生,瞅你這背弓挎槍、一身寒氣樣……是山里打圍剛回程的獵手?”
一位裹著厚棉襖,抱著膀子倚在對面土墻根底下曬太陽的旱煙袋老大爺瞇縫著眼,打量著氣喘吁吁的林陽問道。
“你找老趙家那小子吧?這會兒可不在家。在里頭哩,幫他親叔趙炮頭守靈堂呢!”
“順這道往里走個一袋煙功夫,瞧見誰家院門梁子上掛那白花花的長布幡子,就是他叔家嘍!”
“謝了,大爺!”
林陽的聲音有些沙啞,氣息也未喘勻,他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順著老大爺煙袋桿指點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內(nèi)深處走去。
沒走多遠,在幾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槐樹旁,一面慘白的長條靈幡就如同一把懸掛的喪魂劍,在微暗的天色中無聲無息地飄蕩在一戶人家的院門梁上。
院子里似乎正辦著事,人影幢幢,壓抑的啜泣聲,還有壓得極低的男男女女說話聲夾雜著,隱隱約約順著冷風飄了出來,帶著一股沉重的悲涼。
林陽在院門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沉重的腳步,像扎了根。
他認識眼前這戶人家。
趙炮頭家在趙家村算是數(shù)得著的殷實戶,新起的兩間青磚到頂?shù)耐叻浚蝗σ蝗硕喔叩募t磚院墻圍得嚴實,收拾得利落干凈。
平日里趙炮頭為人仗義豪爽,此刻院里有不少本家親戚和村里幫忙的漢子婆娘來來往往,顯出他生前在村中的人緣確實極好。
就在林陽猶豫是否要直接叫門的當口,院里一個忙活著搬長條凳的精壯漢子恰好抬頭,一眼瞥見了門外杵著的林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