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解放猛地抬起頭,那雙燃燒著血與火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陽,重重點頭:“陽子!我跟你去!”
他聲音嘶啞如破鑼,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
“不行!”林陽的聲音斷然如鐵,“你必須回去!”
他迎著趙解放瞬間不解、幾欲反抗的目光,平靜的說道:“靈堂沒人守,你想惹人起疑嗎?想想明天!天亮前我保證處理干凈。”
“明天!你得像個頂梁柱一樣,把老叔風風光光地送走!這才是正事!這才是告慰他在天之靈!”
趙解放看著林陽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明亮銳利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冷靜、擔當和為他謀劃一切的周全,如同清冽的山泉,沖淡了他胸腔里灼燒的業火。
林陽看著眼前的趙解放似乎還在猶豫,表情一肅,沉聲說道:“你必須立即回去,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引起別人的懷疑。”
“今日我去找你,你就說我是在山上打到了獵物,一個人弄不回來,想找你幫忙。”
“我確實在山中藏了很多獵物,就算有人查到我頭上,我也有借口。”
“而且,這件事情不能公開。這老東西在他們家柴垛子下面藏了一根百年老棒槌,你回去后先悄悄的把這東西拿走。”
“趙炮頭走了,家里人還得繼續活下去。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家人,也算是咱們盡了一份努力。”
趙解放皺了皺眉頭:“可是……”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林陽打斷了。
林陽聲音平靜得像冰面下深不可測的寒潭:“上次在八爺那里話都說得明明白白。以后我是炮頭,你得聽我的。我和趙炮頭沒有任何關系,但大家同為這片山里的獵人,既然知道冤屈,這仇就必須得報。”
“趙老蔫兒做足了姿態要進死人溝,所有人都在防著他半夜跑出去尋死?那咱們就成全他,給他造個英雄的假象。”
“雖然他自己干了缺德事兒,活該拿命來償,但他的老婆閨女終究是無辜的。沒必要背負罵名!”
趙解放呼吸一窒:“陽子,你打算……”
林陽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厲芒:“讓他人還不到死人溝,就死于豺口。這事我來辦,你必須要消除所有人的懷疑。記住,你在明處,我在暗處。”
“下次再需要處理這類人,也可能需要你動手。是兄弟,就別說那些沒有用的廢話,立刻回去!”
聽聞此話,趙解放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腦門,眼眶瞬間紅了。
他緊緊咬著牙關,腮幫子上的肌肉都在抖動,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他猛地抬頭,直直看著林陽,眼神里交織著感激、痛苦和一種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的狠勁。
下一秒,“撲通”一聲,他直挺挺跪在了雪地上。
林陽心頭一跳,伸手就要攙扶:“解放!你這是干啥?”
趙解放沒有起身,粗糙的手緊緊抓住了林陽的胳膊,聲音嘶啞卻帶著千鈞之力:“陽子,大恩不言謝,我趙家打從今日起欠你一條命!”
“以后不管你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趙解放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站著撒尿的爺們兒!水里火里,你一句話!”
他心中雪亮,若是自己動手,立刻就會成為最大的嫌疑人。
而林陽,一個外村人,和趙老蔫兒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最多算個新冒頭的厲害獵手,誰會把這事往他頭上想?
最終這事只能變成趙老蔫兒為了給趙炮頭復仇,自己找死,頂多成全了這混蛋在村里“尋叔英勇犧牲”的名聲。
一想到這,趙解放就覺得胸膛里,像堵了一把火燒炭,憋屈得快要炸開。
林陽看著他那雙赤紅卻堅定的眼睛,沉重地拍了拍他寬厚的胳膊。
冰涼的雪粒落在臉上,寒意刺骨,但兩人之間卻有股灼熱的東西在流淌。
“行了,兄弟之間,命都能托付,話不必多說。”
他語氣轉冷,目光投向深沉的林海,像一頭鎖定獵物的孤狼。
“你趕快回去。我去送送那位英雄!”
林陽扯下厚棉帽子,抹了把臉上的霜雪,彎下腰,像扛木頭樁子一樣將那具僵硬的軀體扛上肩頭。
他的動作沉穩有力,仿佛肩上輕若無物。
趙解放最后深深看了林陽一眼,用力點頭,轉身就朝山下村子的方向沖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彌漫的林間小道。
林陽扛著人,腳下深雪沒膝,卻似履平地,大步流星朝著死人溝外圍一處險惡的山坳疾行。
那里,他前幾天探查時,聞到了那群狡猾東西特有的,帶著血腥的騷臭味。
風雪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無情地砸落,將他留下的足跡迅速覆蓋抹平。
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悄無聲息地掩埋在這片茫茫林海雪原之下。
林陽來到了記憶中那群豺活躍的區域附近。
這是一片背風的洼地,亂石嶙峋,枯枝橫斜,充滿了陰森和不祥的氣息。
他將肩上的趙老蔫兒像丟麻袋一樣摜在地上,抽出腰間獵刀,刷刷幾下割斷繩子。
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刀尖順勢在對方的手臂、大腿外側利落地劃開了幾道深長,卻不致命的口子。
溫熱的血液瞬間涌出,濃烈的血腥味刺鼻地彌漫開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快速散播著死亡的信息。
劇痛和徹骨的寒冷,讓趙老蔫兒猛地抽搐一下,眼皮劇烈顫動,終于從混沌中醒轉。
他茫然地睜眼,刺骨的寒意和渾身的劇痛,讓他打了個激靈。
借著月光下慘白雪地的反光,他首先看到的是林陽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以及那雙在暗夜里仿佛淬了冰的幽深眸子。
“啊!”
他短促地驚叫一聲,隨即認出眼前的人,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讓他全身篩糠般抖起來。
“是……是你!林陽!你……你要干啥?我該說的都說了,那寶貝也告訴你藏哪兒了!你不能殺我!你敢殺我,我做鬼也天天纏著你,讓你不得好死!”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尖銳扭曲,帶著破音,充滿了絕望的癲狂。
林陽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冷漠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半分:“殺你?我什么時候說要殺你了?”
他抬手指向洼地深處一片黑黝黝的亂石堆,聲音低沉平緩,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我是讓你跑。喏,你看,接你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