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桀諾的第一站是商場,他說他早就看不慣我這身野人打扮了,我抗議著,“明明穿起來非常舒服而且也不容易損壞……”,然后去了他推薦的牌子。
他得意的反手用大拇指指著店家,“喏,設計超酷的吧,抗皺抗摔,還很輕便。我從六歲起就是他家的忠實粉絲了。”
衣服怎么做都沒差的,除非用特殊魔獸的絲線,我看了一眼價格,很滿意的選了一堆去試了,最后買了兩身可以替換的潮流套裝。
桀諾暗搓搓的指向了一邊的裙子。
我:“我現在的技術還沒硬到穿這種衣服都能把敵人KO,而且這裙子設計太浮夸了,你的審美好惡俗。”
桀諾:“……”
桀諾瞪大眼,“哪里惡俗了!這不是非常流行的款式嗎!”
我瞥了他一眼,“其實你如果想看我穿裙子的話可以直說。”
桀諾整個人都顫了一下,面露驚悚的后退半步,“你這家伙……有讀心術嗎?”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特別猖狂,桀諾的性格非常有趣。
桀諾同樣也選了兩身,有一身還和我的一模一樣,我和他站在鏡子前,詭異的發現我們兩個的身高竟然都相仿,都是一米六幾,我吐槽道,“真的不會穿錯嗎?”
桀諾:“但這身限量哎,拿不到貨的話就再也沒有了,更何況只有這個顏色是好看的。”
他還是個時尚弄潮兒。
買完衣服我們去酒店放下了行李,什么都沒拿,只有桀諾的一張銀行卡和兩張獵人執照,便開啟了“有三十件要做的事”的旅游計劃。
整整三天,我和他都在這座城市里來回跑。
我和他去了珍稀動物展覽館,解說員嘰里呱啦的背著得有三萬字的稿子,桀諾聽了一半后就有些興致缺缺,我還可以,因為我還蠻喜歡汲取知識的感覺的。
展覽館后是跨江大橋,沒什么稀奇的城市建筑,我們兩個在護欄上走了兩百米,直到突然一輛來往汽車停住,司機下車著急忙慌的罵道,“那里是你們這些小孩子玩的地方嗎?!快點兒下來,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眼看有人報了警,警笛聲從遠而來,桀諾露出了一副闖禍的表情,還說了聲,“糟了!”
這聲“糟了”毫無緊張感,還帶了兩分興奮。
“要逃跑了!賽麗!”
他招呼我一聲便在僅有10cm寬的護欄上奔跑起來,我跟在他身后,沒跑兩步便故意斂了聲息,悄然的靠近了他。
自小訓練的殺手對身邊的變化有直覺般的敏感度,他下意識的回頭瞥了一眼,便發現我已經站在了他的背后。
這一下把桀諾嚇得整個跳了起來,條件反射的飛速跑離了我,又是一個沒站穩腳下打滑往下溜,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露出了邪魅的得逞笑容,“第二次了。”
桀諾面色呆滯,回過神后眉毛抽動,心有余悸的炸毛道,“搞什么啊!”
我說,“你真的很容易被嚇到哎,有人站在你身后你會無法上廁所嗎?”
桀諾:“為什么選這個例子啊!有人站在你身后難道你能嗎?”
我若有所思,“嗯,沒想過。”
桀諾一使勁把自己拉了上去,重新站回了欄桿,“這回就算了,還好被我發現了,我警告你哦,不能像剛才那樣接近我,再近的話更不能,你是想往我的后頸吹氣的吧。”
他一臉嚴肅,表情少見的凝重,“再靠近一點兒的話……”
我面不改色的看著他,他的聲音帶上陰濕的危險感,“我或許會因為本能削掉你的脖子。”
我:“我的脖子?”
他一頓,挫敗道,“好歹給點兒反應啊。”
說著他抬起右手,幾聲牙酸的骨骼錯位聲過后,我驚奇的發現他的指甲變得異常鋒利,整只手青筋暴起,“哦哦~~!這是怎么做到的!”
我摸上他的手,他像是沒預料到般飛速眨了眨眼,然后手僵在了半空任我摸索。
我:“好鋒利!像變形術一樣!”
桀諾結巴了一下,“就…就只是改變了一下手部的骨骼結構,在我家里屬于基礎中的基礎了。”
基礎什么?基礎的殺人術嗎?
我抬起自己的手,靈活的擺動手指,問,“我能學嗎?”
桀諾:“雖然一般不外傳吧…而且你的年紀還蠻大的了……”
我:“你這個時候的猶豫很詭異哎…而且我的年紀當然不算大。”
不如說我現在正是最最年輕的時候,連第一波的逆生長都還沒有發生。
桀諾看著我,突然嘆了一口氣,“總之,絕對不能這么接近我,很危險的。我的大腦已經被訓練到睡覺時都會有某處清醒著。”
我更驚訝了,“那算睡著了嗎?”
桀諾:“當然算,而且還可以特意保持一個姿勢不動。我小時候訓練時,脖子上放了一圈的針,如果我一不小心睡過去,頭就會歪倒,那些針就會扎進我的臉和下巴。”
他說著指上自己的下顎,一雙藍色眼睛認真盯著我,“后來我太困時,針扎進肉里也不會醒,于是就變成了電擊。”
他從小就會進行耐痛訓練,困意和痛意相比,困意占了上頭。
我說:“幼兒的睡眠需求本來就是最多的。”
桀諾:“嗯,大概吧。”
我:“睡眠不足真的會長不高的……”
他瞪圓眼睛,“我當然會長高,你到底在暗指什么啊。”
他把手揣進兜,看上去有些郁悶和氣憤,扭頭便走了,還自覺沒趣的跳下了欄桿。
我踩著欄桿跟上他,很快跑到了他的身側,我的影子擋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陽光 。
“桀諾。”我喚他。
桀諾沒好氣的轉頭看我,“干嘛?”
他的聲音一頓,連帶著神情也怔住。
我蹲在欄桿上,衣擺和發絲飄逸的揚起,琥珀色的瞳孔近乎被映襯成了金色。
我誠心誠意的說,“真厲害,桀諾。”
桀諾恍惚的看著我。
我又重復了一遍,“你的強大都是血汗換來的,一年又一年,你真的很厲害,桀諾。”
桀諾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我接著說,“幸好你是我的同伴,桀諾。”
年輕的殺手忽然閉上嘴抿緊了唇,眼瞳瞪大,胸膛猛烈的起伏了下,整張臉的溫度都開始變高,他的聲音變得很是倉促,“知道了!閉嘴啊笨蛋,這么說你不會害躁的嗎?”
我故意道:“害躁,那是什么?”
桀諾:“哈?”
他不可思議的看向我,發現我在耍他后立刻有些羞惱,“笨蛋賽麗!”
我:“我不是挺聰明的嗎?”
哈哈。
警笛聲打斷了桀諾的別扭,他驚了一下,“糟了,得意忘形了,快走!”
說著他拉住了我的手,把我一把從欄桿上拽了下來,急切的跑起來,腳步卻顯得異常輕快。
賽麗……
桀諾眨了眨眼睛,伸手將凌亂的劉海兒捋到額上,刺目的陽光頓時傾瀉下來。
他神色從未如此晴朗,心情也飄忽得有些危險。
同伴……
同伴……?
他們是同伴嗎?
沒過一會兒,我看著他,問道,“你笑什么啊?”
他回頭,笑意竟然已經完全遮掩不住,“當然是躲警察很有趣了。”
我:“這是給人添麻煩吧。”
桀諾:“告示上只寫著不能翻越護欄,又沒有寫不能在護欄上行走,我們可沒有違反規定,都是行人太大驚小怪了。”
他轉過頭,收緊了手指,“別說那些了賽麗,該去下一個景點了!”
我覺得他異常的興奮。
不過我并不討厭,我回應道,“哦!”
我們接下來去吃了高級餐廳,不是以客人的身份,而是大胃王活動的參與者。
我抱著一整盆食物瞥向桀諾。
桀諾狼吞虎咽中:“有錢也預約不上位置,好了好了快吃吧。”
他做的計劃安排的行程,我一個沾光的當然沒有異議,白吃的午飯也是飯,我用叉子團了團面,嘗了一口驚呆了,“哦,這個超級好吃的!”
最后的結果當然是我們贏了。
我和桀諾抱著肚子登上了電梯,電梯內自帶全身鏡,我們兩個看了一眼鏡子,又看向了鏡子里的對方,最后將臉轉向了彼此,頓時笑得停不下來。
桀諾:“雖然我再也吃不下了,但是他們家果然沒有飽腹劑啊……”
我:“你連飽腹劑都能吃出來嗎?”
桀諾:“吃進的食物體積和飽腹感如果不相符的話肯定有問題的……嘔,但是我可能再也不想吃這家的東西了。”
我笑話他,“你的腹肌絕對成一塊的了。”
桀諾往電梯墻上一靠,“繞過我吧,什么腹不腹肌的。”
我:“我沒跟你說過嗎?你的身材練得非常緊實。”
桀諾:“……”
桀諾:“?”
他機械的轉過頭來看我,眼神呆滯。
我疑惑的和他對視,突然反應過來他想到了什么。
其實還可以吧,他獵考時也沒有在我面前光屁股。
我舉起了大拇指,“真的,非常緊實。”
沒忍住,我嘴賤道,“而且你沒有色差。”
桀諾:“……”
桀諾大喊一聲,“賽麗!”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第三天,我們的行程同樣滿,喝過只有兩人一起才能點單的果汁,看過地下寶石開采館,去過這邊最有名的歷史遺跡,還去觀了星。整整三十件事的旅行計劃被我們圓滿的完成了,桀諾說我的精力充沛到有些恐怖,我說你也是。
最后一站是伸手樹。
其實只是生長在一座山頂的樹罷了,樹枝的形態就像一個伸出手的人,我們兩個蹭蹭的爬上了樹枝,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面看城市的夜景。
坐了一會兒,我歪過身子靠在了樹干上,桀諾也懶散的半躺在自然彎曲的樹枝上,我們兩個誰也沒說話,氣氛安詳寧靜。
我又把我爸拿出來一點兒,撒了下去。
桀諾和我一起看我爸的骨灰隨風而去,他沒說話,大概也是不知道說什么,他不是個擅長安慰的人。
待我爸走遠了后,他莫名變得有些低落,我問他,“怎么了?”
桀諾伸了個懶腰,“沒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只是明天就要工作了,感覺有些煩而已,很正常的工作綜合征啦。”
我問,“你要殺誰?”
這個話題是可以聊的嗎?
桀諾猛地坐直了身,“我知道他的照片和身份,但是他人在哪里還需要我自己去找,所以要花上兩三天。”說著他看了一眼天色,“預報說這兩天都會下雨,真討厭啊。”
殺手不能打傘,下雨會洗涮痕跡,也會更容易留下痕跡。
我問,“殺一個人的報酬是多少啊。”
桀諾枕著手臂看向我,“如果你想殺誰的話,我可以打白工哦。”
他下意識回避了我的問題。
我靠在樹干上仰頭望著這棵常青樹,過了半晌說道,“反正非常高就對了。”
桀諾漫不經心的,“嗯?”
我:“報酬不高的話,誰會去做這種亡命之徒。”
他的瞳孔瞬間縮小,眸底變得很暗,停頓了一下才意味不明的喃道,“亡命之徒?”
我說的話刺激到他了嗎?不過無所謂,我并不在意。
我繼續說,“你們家世代都做殺手,還研究出了獨一套的殺人技巧,發展成了行業頂尖,報酬肯定也是最高的,這樣傳下去,揍敵客幾乎要成為某種傳統和榮耀了吧。”
“傳統?……榮耀?”
他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呢喃。
我說:“任何能出名的流派,都是抱著把這種東西傳承下去的責任感和虛榮心的,不能讓它失落,不能讓它受辱,就算你主觀上不在乎這些,但身份已經擺在了那里,不學就不能強得獨一無二,不強就不能在世仇糾紛中保住重要的東西。”
桀諾撇了下嘴,“那種東西……無所謂。”
我眨眨眼。
桀諾說,“出生在這種家族,又不是我能選擇的。”
他看著自己的手,“我被教育成這種樣子……”
我:“?”
我意識到我的話引導出了他對于殺手這個身份的反感和痛苦。
盡管他再怎么不可小覷,此時也不過是從未離家的少年而已。
“賽麗,你想當賞金獵人是吧?”
是啊。
賞金獵人的目標還包括你們的人頭呢。你們屬于上等上等貨了。
桀諾身體前傾盯著我,“這兩天你高興嗎?”
我說:“我笑得腹肌都要成八塊了。”
桀諾說,“不只是這個,你有感興趣的東西了嗎?”
我歪了歪頭。
“我其實想著,什么都去體驗一下,這樣正好就能讓我們來看看:究竟喜歡什么。你就能確定自己想要當什么獵人了。”他對我這么說。
的確。
我這三天幾乎嘗試了所有我之前不曾嘗試的東西。
我家雖然不貧窮,但我爸真的很低調,日常就在家里修他的車,我從小住的鎮子當然也沒有這座城市繁華。
桀諾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他的眼神實在太認真,我才發現他的眼睛只有在凌厲時像貓一樣,實則是很顯溫柔的桃花形。
我搖了搖頭。
我說,“在復仇之前,我是沒有人生的。”
他愣了一下,忽然咬了咬牙,眸光晦澀,帶著寒意,從齒縫里壓出了一句,“可惡……”
他此時的不滿針對于那個“毀掉我人生”的仇人。
真意外啊……
他現在是真心實意的為我生氣嗎?
桀諾再次看向我,此時他的眼神比剛才還要認真,“答應我,賽麗。”
我等著他的后話。
桀諾:“我看過很多復仇的人……他們無疑都很痛苦,不管成功與否,人生都和地獄沒有兩樣。”
很多復仇的人?向你們家復仇的嗎?
桀諾說,“不要讓自己也變成那樣,好嗎?”
我感到有些古怪。
對于他好像對我很上心這點。
我說,“不會的。”
其實并不是答應他。
我只是說,“復仇只是我的人生計劃之一罷了,排名最靠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