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間其實是當天的晚上,吃完披薩時就已經十一點了,因為桀諾的傷比我重,我和門庫都覺得他需要修養,再考慮到桀諾搖擺不定的態度,于是門庫就說,“你們兩個商量一下吧,到底要不要跟我學念,先說好,沒學會念的話我可是會把獵人執照收走的哦。但是你們應當也對我一無所知,不會這么輕易相信我,所以……你們看著辦。”
他機智的沒把話說滿,而是給我們留了商討的時間,走時還貼心的帶走了垃圾。
修行不急于這一刻半刻,我也打算明天再開始念的學習,于是躺在床上安心放空。
桀諾同樣沒睡,他翻身背對著我,被子嚴嚴實實蓋住了他的脖子。
過了一會兒,桀諾直接問了,“為什么看著我?”
果然他也是能感覺到視線的。
我說,“因為我睡不著,我昏睡了整整兩天吧,現在精神得很。”
桀諾沒有回音。
我說:“那我打開電視了。”
我提溜著點滴過去把電視的耳機帶上,然后回到病床上擺好靠背。漫無目的的換著臺,突然調到了晚間新聞頻道,上面是打了馬賽克的安東爾的尸體,以及附近流浪漢的采訪錄音。
“當時他們好像在打架斗毆吧,沒想到下手這么狠吶……”
耳機里斷斷續續的傳出聲音,警方本想跨國搜查安東爾的身份信息,畢竟他的尸體最好還是有人來認領,后又發現他是獵人,于是他被轉移給了獵人協會。
“抱歉……賽麗。”
我摘下耳機,是桀諾的聲音。
他不知何時也翻過身來看起了電視,低聲說道,“這次事件,你完全是被我拖累了。”
我:“拖累?你是說安東爾遷怒我,還要把我當成人質嗎?”
桀諾瞥了一眼,那一眼像是有些幽怨我就這么直白的把話說清,他道,“是啊,他的目標本來就只是我,如果你沒和我待在一起,就不會被他當成泄憤對象,我的身份特殊,一旦暴露,就會引來各種各樣的危險,你和我捆綁的話會越來越不幸吧。幸好我們最后成功脫險了,你沒事,我也能稍微心安一些,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算兩清,不過之后我也會盡量補償你的,接下來我們就散……”
我摸上了他的腦門。
桀諾瞳孔一縮,身體猛地彈開,炸毛道,“不要突然接近我啊!你這鬼一樣的抹消存在感的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說:“你也沒發燒啊。”
桀諾:“哈?!”
我:“不要把一切都說得像是你招來的又全是你解決善后的一樣。真是很奇怪的喪氣話。兩清?那是對剛剛并肩作戰過的同伴該說的嗎?”
某個字眼兒又戳到了桀諾的心窩,他瞳孔震顫的盯著我,如臨大敵,我跑到冰箱前打開門,捂住胸口作寒冷狀,“我的心臟就像這個一樣,拔涼拔涼的,桀諾!”
桀諾的肩膀開始抖起來,我一手扶住額頭,用比他還要深沉咯噔的模樣模仿道,“抱歉~賽麗~都是因為我你才被變態盯上的,為了你的安危著想,我決定遠走高飛~~”
桀諾終于破功,他抖著身子笑個不停,“夠了!哈哈哈我哪有這樣,看上去實在太蠢了!”
我一本正經的指著他道,“一模一樣哦,你的話翻譯一下就是這個意思。”
桀諾:“為什么像八點檔里的臺詞啊。”
我:“我哪知道你。”
說著我順勢把手伸進冰箱,拿出了一罐剛發現的酸奶。
桀諾:“那是我買的。”
說著他丟出枕頭,我一個絲滑的扭腰躲了過去,反手把枕頭丟了回去,還犯賤的又對他扭了兩次,“打不到打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念的關系,我醒來后就覺得身體變輕了不少,不是說肋骨斷了嗎,為什么不怎么痛呢?”
說完我發現桀諾已經笑倒在了床上,見我瞥過視線后,竟然跪起來學著我的模樣扭了扭上肢,“哈哈哈我今天見你第一次這么做的時候就差點兒沒憋住,太有趣了賽麗!”
我呆滯的看他模仿我,脊柱就像面條一樣柔軟,才意識到這個動作有多好笑。
我很給面子的笑起來,和桀諾來了個一比一模仿大賽。
我知道的,他又被我的幽默打敗了。
桀諾的笑意變回了一開始的純粹和輕快,其實我感覺他鬧別扭的真正原因不是什么連累我,雖然對我的愧疚應該屬于一方面。
我拿出了冰箱里的另一罐酸奶丟給他,回到了床上。電視上有關安東爾的新聞已經過去了,他也就占了一分鐘的時長,我有些好奇的問桀諾,當時和安東爾說的未盡的話是什么?
桀諾:“那個啊,只是騙他的罷了,我對他其實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我猜,他的任務是我家里人做的吧,那個時候我才6歲呢。”
我若有所思,“你的任務失敗了嗎?明天還要去同一個目標那里?”
桀諾不愿聽到失敗這種詞,但又是事實,他說:“……因為目標人物正在和家人聚會。”
我看向他,他把手枕在腦后看我,窗外正好投進來了冷白的月光,打在他的發絲和臉頰上,“他的小兒子看上去才四五歲,被他抱在懷里玩舉高高,我去的時機真不巧。”
我問了個奇特的問題,“你喜歡當殺手嗎?”
桀諾說,“不喜歡啊。”
他的表情就像我當初說我是孤兒,且正在悲傷時一樣,有一種詭異的平靜感。
他說,“不喜歡,但是已經成為了,所以也不能排斥。”
排斥的話,只會陷進痛苦的漩渦。
我像他一樣枕著胳膊,盯著點滴有節奏的掉落,我說,“殺手和殺人魔還是有區別的,就像安東爾,在我眼里,他其實是殺人魔。”
桀諾詫異的眨了眨眼睛,“賽麗,我殺過的人可一點兒都不少。”
我:“我知道。但你并不會殺人取樂,也不會殺人成癮,這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吧,安東爾是能在虐殺他人的過程中感受到快感的家伙,起碼你沒有這種癖好。不如說,你在看到目標人物正與無辜的家人溫馨相處時,出于人性的悲憫而沒有立刻出手破壞這種場面,也已經……”
桀諾突然道,“你……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啊?”
他此刻的表情不是真的在說我胡說八道,而是震驚于有人竟然在這個角度評價他。
我:“?”
我:“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
桀諾像是不知所措般眨了眨眼睛。
我有些恍然大悟,“你一直覺得這是效率低下的一種。”
的確,桀諾是很追求效率的類型,做任何事前都會先權衡利弊,這會壓抑他的本性和渴望吧。
但他權衡利弊后跑出來救我,的確讓我很驚訝,我不知道他當時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斗爭,畢竟我還給安東爾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但是那聲破腔的“走!”卻還是被他喊了出來。
想到這里,我彎了彎嘴角,說道,“桀諾,你的職業雖然危險,但是你并不危險。”
起碼現在是。
我不知道揍敵客家族的其他人是什么樣的,他們家惡名遠揚臭名昭著,外界形容他們都是沒心沒血的人機,但桀諾表現出來的性格卻很鮮活,還會為了朋友做出在他看來很愚蠢的事。
意外的講義氣,所以我打算好聚好散,對他說,“你走的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我去機場送你。”
桀諾的表情像便秘一樣。
我:“?”
我以為我看錯了,但是他下一秒就把臉埋進了被子,只有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在戰栗。
誰知道他又怎么了。我把點滴拔掉,關了電視,說道。“我睡了,明天還要和門庫修煉。”
誰知桀諾突然抬頭,“你真的要和那家伙修煉?”
我:“是啊~”
桀諾看上去有些惱火,“為什么要這么輕易的認他做師傅?”
我:“……因為這是獵人測驗的一環?”
不如說門庫可能是我接觸的第一個獵人協會的人脈,而且我們確實擊殺了安東爾,如果追查下來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雖說是反擊,但獵人十規里有一條:不可殺害獵人同胞。
桀諾:“你本身就開念了,不需要他幫忙也可以,而且那家伙來歷不明,我起碼還和他相處了兩天,對你來說,你們今天晚上才是第一次見面。”他盯著我,“我呢,明明我才最值得信任的吧。”
我:“?”
我閉上眼睛裝睡。
桀諾又向我丟出了枕頭,我反手接住當作抱枕,說道,“因為門庫會念啊。”
桀諾撇了下嘴。
我說我要快點兒變強嘛。
桀諾語氣懶散的說:“你是想多快啊。”
我:“……”
我盯著他,“當然是仇人沒死的時候。”
桀諾一下子噎住了。
每次我聊起復仇的事情來時,桀諾的話就會一下子變少,措辭謹慎起來,大概是因為他把自己代入了劊子手的那一方。
他安靜了,我自然而然的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時我都驚異,沒想到睡了兩天的我竟然還能睡。
醒來時我看到桀諾在俯臥撐熱身,我問,“你的傷沒問題嗎?”
桀諾:“反正躺著不動也不會加速變好,只要不撕裂傷口就行了。”
門庫來時我才知道,桀諾一改決定,要跟著門庫開念。
他可真是善變。
“畢竟萬一這家伙是個騙子,或者水平拉垮怎么辦,你不就被他給禍害了。”他一手指著門庫一手叉腰,理所當然的對我說。
門庫見他的態度又氣又笑,“臭小鬼,把衣服脫了。”
桀諾:“?!”
他又驚又嚇的后退半步。
門庫順勢一副惡人模樣的接近桀諾,“我說——把衣服脫掉。”
桀諾:“…………”
桀諾:“賽麗,走!”
半分鐘后,和他們折騰了一會兒的我默默坐在病床上,桀諾一把將上衣脫掉,吐槽道,“需要脫衣服就好好說,一身不正經的氣質。”
開念是打開精孔,釋放大量的氣,所以皮膚裸/露會更好一些。
我默不作聲的圍觀他們,本還坦坦蕩蕩雙手叉腰的桀諾不經意的轉頭看到了我,他:“……”
他的表情肉眼可見的僵硬起來,“你,轉過臉去。”
我:“……?”
我:“又不是沒見過。”
桀諾:“總之你轉過身去。”
我:“原來你是這么容易害羞的類型啊。”
他終于被我說炸毛了,將上衣丟到了我的臉上,“笨蛋賽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