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武明空心亂如麻。
她換上一身素雅的宮裝,在殿內來回踱步,那雙總是沉穩的鳳靴,此刻踩在地板上,卻透著一股子焦躁。
不行,必須去一趟。
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住。
她停下腳步,對著門外喊道:“南宮玥!”
一名身穿銀甲,英姿颯爽的女將走了進來,單膝跪地。
“陛下!”
“換身衣服,隨朕出宮一趟。”
“是!”
……
一輛毫不起眼的青布馬車,悄悄從皇宮側門駛出。
車廂里,武明空整理著自己略顯凌亂的鬢角,心跳得有些快。
她對著同樣換上便裝的南宮玥,低聲叮囑。
“到了趙府,就說是你代朕前來探望。”
“屬下明白。”南宮玥點頭應下,心里卻在犯嘀咕。
陛下這是怎么了?
……
趙府門前。
門房接到通報,說是禁軍大統領南宮玥前來拜訪,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地就往里跑。
趙昭正在書房里看兵書,聽到這消息,心里猛地一凜。
南宮玥?
她來干什么?
他不敢怠慢,親自迎出府門。
可當他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另一個人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身姿,那容貌,就算換了衣服,也化成灰他都認得!
趙昭的腦子嗡的一下,三魂七魄差點當場離家出走。
他連忙躬下身子,那姿態,比見了親爹還恭敬。
“臣……臣不知陛下……”
“噓。”武明空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
趙昭立刻會意,將兩人悄無聲息地迎進了府內。
……
趙府正堂。
趙梟拄著拐杖,和趙昭一左一右地陪坐著。
爺倆心里跟明鏡似的,臉上卻都掛著一副“老臣愚鈍,不知陛下為何而來”的恭敬表情。
武明空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那點不自在。
她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趙梟。
見他神色如常,那張老臉上只有的惶恐和激動,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那老狐貍,應該還沒看見玉佩。
“老將軍,不必拘謹。”武明空放下茶杯,聲音溫和,“朕今日無事,便想著來看看您老。”
趙梟聞言,顫巍巍地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張老臉上,全是受寵若驚的感動。
“勞陛下掛心!老臣這把老骨頭,何德何能,敢勞陛下圣駕親臨!”
他這番戲,演得是滴水不漏。
武明空提著的心,徹底放下了一半。
她清了清嗓子,試探著問道:“對了,趙奕呢?怎么不見人影?”
趙梟長長地嘆了口氣,嫌棄地擺了擺手。
“陛下,您可別提那個逆孫了!”
“一回來就鉆進被窩里,睡得跟死豬一樣!老臣已經派人去叫了!沒規矩的東西,讓陛下見笑了!”
話音剛落。
一陣拖拖拉沓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趙奕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被蘭希蘭妍兩個小丫頭,一左一右地推搡著進了正堂。
他身上還穿著松松垮垮的寢衣,頭發亂得跟個雞窩似的。
“催什么催啊,天塌下來了不成……”
他嘟囔著,一抬頭,就看見了端坐在主位上的武明空。
趙奕整個人,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我操……”
“陛下?您怎么來了?!”
他脫口而出。
趙昭的臉,瞬間就變了。
他感覺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當場一個大義滅親,把這個逆子塞回他娘肚子里去!
趙梟的眼皮,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那只放在身側的手,已經悄悄摸向了拐杖。
武明空看著趙奕這副德性,原本那點緊張和尷尬,竟被沖淡了不少。
這狗東西,真是……
她強忍著笑意,清了清嗓子。
“朕今日微服私訪,你剛從南平回來,對地方之事頗有心得。”
“便想著,讓你陪同。”
趙奕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
微服私訪?
跟女帝一起?
悄悄瞟了一眼武明空,好長的腿好喜歡!
他也顧不上他爹和他爺爺那殺人般的眼神了,屁顛屁顛地就往后院跑。
“陛下您稍等!我馬上去換衣服!”
看著他那歡脫的背影,趙昭和趙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片刻之后,趙奕換了一身利落的勁裝出來。
他正準備跟著武明空溜之大吉。
府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李金火急火燎地從外面跑了進來,連禮都忘了行。
“公子!!!有怪事有怪事情!”
李金扶著門框,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小的去洛陽府衙,給司馬公子他們備案。正好碰上有人在府衙門口,擊鼓鳴冤!”
“那案子……奇了怪了!”
趙奕頓時來了興趣。
“哦?怎么個奇怪法?”
“狀告之人,是城西一個姓張的讀書人。”
李金咽了口唾沫,那表情,活脫脫見了鬼。
“可他告的……告的不是人!”
“他告的是一本書!”
“說那本書,害死了他全家!”
一本書,害死了一家人?
這話一出,不止趙奕,就連武明空,眼中都閃過一絲好奇。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正好。”
“咱們就從這洛陽府,開始‘體察民情’吧。”
她對著趙奕,淡淡地開口。
“走,去看看。”
說完,她率先向門外走去。
趙奕連忙跟上。
正堂里,只剩下趙家爺倆。
趙梟看著孫子和女帝一前一后離去的背影,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那雙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狐貍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