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
一場白毛雪,將整個鵲山行宮,籠在其中。
錦寧立在深不見底的雪崖前。
席卷雪崖的冷風(fēng)和身體之中不斷涌現(xiàn)的熱意,一同匯集在她的身上,仿若要將她整個人撕碎。
心底的燥熱之意,越發(fā)洶涌,幾乎將她的神智淹沒。
此時她的手中,正緊緊地握著一根金釵,那金釵已經(jīng)刺傷了她的手掌。
疼痛讓她維持著最后的清醒。
身后雪林之中,隱隱傳來男子的對話聲。
“這藥烈性得很,她跑不遠(yuǎn)的?!?/p>
“等找到人,就算是世家貴女,也得親自解了這華服,匍匐在地上求我們!”
錦寧沒想到,自己會重生。
重生在跳崖自盡、用性命保貞潔的這一刻!
前世。
她本是永安侯府唯一的嫡女。
欽天監(jiān)早有預(yù)言,說永安侯府,會出一位天生鳳命的皇后。恰她與太子同齡,所有人都猜測,她會是未來的太子妃。
祖父也早就請了賜婚的圣旨。
三年前,祖父病逝,她親自送祖父的遺骨回淮陽老家,并代父守孝三年。
前些日子孝期滿了,她從淮陽老家歸來,途經(jīng)鵲山行宮,聽聞陛下帶著群臣在此處圍獵,她的父親母親、兄長,以及她心心念的那個人,都在此處。
便沒有直接入京,而是到鵲山行宮和家人相會。
今日是太子約她到鵲山行宮附近的雪林賞雪。
她自幼克己守禮,自不可能做出隨意見男子的事情,可太子是她的未婚夫,他們成婚在即。
于是,她來了。
只是沒想到,太子沒有赴約。
她在此處,撞上了兩個山匪。
而她,在赴約之前,飲下了一盞皇后賜下的,被摻了媚藥的姜酒。
為保貞潔,她抵死不從,不惜跳下懸崖。被人尋到的時候,雙腿盡斷,整個人被積雪掩埋,幾乎要被凍死在暴雪之中。
她用命換來清白,卻沒有人相信她,連最深知她剛烈秉性的家人,也逼她以死殉節(jié)。
“你被山匪圍困一夜,誰會相信你還有清白?”
“寧寧,你不能太自私,萬萬不能影響了侯府的清名?!?/p>
“明月尚未議親,切莫牽累了她……”
“本宮是喜歡你的,可你這般……實在是讓皇家蒙羞?!?/p>
指責(zé)的聲音,不斷地在她的耳邊響起。
最終,她用那根皇后賞賜下的、代表未來太子妃身份的鳳釵,自戕了。
她附在那金釵上,當(dāng)了三年鬼。
看見太子在她死后一個月就迎娶了她的妹妹裴明月,紅綢從侯府鋪到了太子府,裴明月戴著她用來自戕的那根鳳釵,成了太子妃。
看見父親母親同裴明月,母慈子孝,見兄長和裴明月手足情深。
而她仿若,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偶有人提起,也會感嘆上一句,她占了裴明月十八年的鳳命,如今真正的鳳命嫡女回來了,她便遭了報應(yīng)。
是她命賤,壓不住太子妃的貴氣,一切都是她活該。
她沒想到,上天竟會給自己重來一次的機(jī)會。
只是這時間,若是早一些該多好?偏偏是她飲下那杯,改變她命運的姜酒之后。
體內(nèi)不斷傳來的燥熱,將她從回憶之中拉了出來。
“你跑不掉的!”
“我勸你還是乖乖主動脫了衣服服侍我們!”
“此處四下無人,你更不要做有人來救你的美夢!”
山風(fēng)吹來遠(yuǎn)處山匪故意引誘她現(xiàn)身的喊話。
四下無人?
真的無人嗎?
這句話猛然間點醒了錦寧!
不,不!有人的!
前世她斷腿后,無法離開此處,是被巡查營的人發(fā)現(xiàn),才僥幸活命的!
巡查營的人,當(dāng)時是要趕著去山頂廢棄的織雪殿中,保護(hù)什么人。
這山頂是……有人的,而且能讓巡查營的主動來保護(hù)的,定是十分尊貴的存在。
若此時,她能到山上求得此人庇護(hù),定不用再重蹈前世覆轍。
她也知道,這般模樣的她,若真尋到了那人,也未必能守住貞潔。
可她不在乎了!
前世她用大半條命守住了貞潔又如何?不還是……還是被至親之人逼著殉節(jié)嗎?
還不如,用這貞潔直接靠上一座大山,讓那些人不敢再用那荒唐的理由,逼殺她!
心念急轉(zhuǎn)之間,錦寧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她把金釵往發(fā)髻上一插,猛然間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山上跑去。
鵲山行宮的織雪殿,是為了賞雪而建,但年久失修,早就廢棄了。
她踉蹌著撞開了織雪殿有些破舊的門之時,已然難以維持清醒的神智,慌亂逃竄之中,她徑自撞入了一個人的懷中。
干凈清洌的松木香,瞬間將她籠在其中。
屋內(nèi)的人,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從外面撞進(jìn)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將懷中的人推出去。
可慌亂且被烈藥折磨的錦寧,幾乎理智盡失,但她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唯一的生路,于是死死地抓住了那人。
那人一推不成,被氣笑了:“松手!”
可此時的錦寧,不但沒有松手,反而雙手勾向了男子的脖子,將自己柔媚的身體,貼向了男子。
錦寧生得極好,明眸皓齒,此時她雙目迷離,嬌俏之中又帶著幾分媚態(tài)。
“求……求你……救……救我?!卞\寧喃喃低語地說著。
溫?zé)岬?,帶著少女馨香的氣息,讓男子的身體緊繃了起來。
動欲的瞬間,他有些惱羞成怒。
“放肆!”威嚴(yán)冷沉的聲音自錦寧的耳旁響起。
可錦寧,此時已經(jīng)顧不上其他了,她被那烈藥折磨的,全身如同螞蟻啃咬,萬分難捱。
男子身上帶來的冰涼之意,讓她得到了某種紓解。
她抱的更緊了,抓的更用力了,甚至用力去扯來人的衣領(lǐng)。
“你可知我是誰?”男子抓住了她胡亂施為的手,與此同時,幾分隱怒的聲音傳來。
錦寧茫然地抬頭看去。
整個人恍若瞬間跌入了一雙,如深淵一般寂靜,仿若裝著山河的眸子。
這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jì),一身玄衣,模樣生得很好,冷肅之中又帶著幾分威嚴(yán),周身氣度不似尋常之人。
這人是……是……
“陛下?”錦寧心頭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