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乘風這一眼飽含了一切復雜情感。
不解、迷茫、掙扎、凌厲、林林種種數不勝數。
這主要源于,自從來到到這個世界以后,玉墜兒在他短暫的兩年生命里,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雖然她的身份只是丫鬟,但她性格開朗,落落大方,很多清雨不敢說的話她都敢說,許多清雨不敢做的事情,她也都敢做。
比如替北境的那群和她沒什么關系的二代求情,比如敢于頂撞自己。
當然他們之間也有許多珍貴的記憶。
蒸玉房里輕薄白紗下的顫顫巍巍。
洗錯大腸之后的理直氣壯。
看書時她總會坐在旁邊晃晃悠悠的流著口水。
他們主仆之間的感情其實一直很好,甚至最近都有些沒大沒小。
如果沒有意外,趙乘風雖然不至于等長大把玉墜兒收進房中,那不太符合他的價值觀,但總歸會待玉墜兒嫁為人妻時送上豐厚的嫁妝,當她一輩子的靠山。
這樣的親近之人,現在拿起了匕首刺向了自己。
趙乘風如何不情緒復雜?
這種復雜過后,自然而然的是極度的憤慨。
以至于他額頭青筋暴起,眸中似有火焰般騰升,目光似如炬。
與此同時,清雨驚恐著已經傾斜了半個身子撲向了世子,二娘目眥欲裂的亮出了衣袖中的防身飛刀。
但從動作速度和緊迫的時間來看,當玉墜兒的匕首插進趙乘風的小腦瓜里時,清雨才可能撲到趙乘風,二娘手中的飛刀只能在空中飛行。
沒有人能救趙乘風,都來不及。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玉墜兒的瞳孔猛然渙散,身體居然定格,以至于微顫的胸脯在極短的時間內,因為這種急停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激烈抖動。
然后本來不該出現的一切救援就出現了。
清雨‘噗通’一下,將趙乘風撲倒在地,把他摟的嚴嚴實實,用后背擋住了所有試圖世子的威脅。
一把匕首也疾馳而來,劃破了玉墜兒的脖頸,濺出了一道格外鮮亮的鮮血。
整座臨北城似乎都因為這一幕開始死寂,無數雙眼睛看著玉墜兒捂住了自己的脖頸,血從指縫中溜走,倒退著跌下了云車。
‘咯咯’的呼吸聲仿佛卡住了什么,她的一只手在空中不停的抓著,直到失去所有力氣癱軟在地,變為了今日城中又一具尸體。
……
偏遠的老院里只剩下了風聲。
燕游集與大祭司看著彼此,眸中全是震驚。
不說整座臨北城,即便是九州四海之中,也沒有多少人有能力感受到幾乎無形無色的意道力量波動。
但偏偏,他們兩個都具備這種能力。
所以他們都感受到了剛剛世子眼中不那么濃烈,卻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清晰的力量。
雖然比方執白來說,這種檔次的波動就像小孩耍拳沒什么威力,但確實足夠讓一個修為低下的丫鬟失措一瞬,而且這就夠了。
畢竟世子才兩歲..
方執白此番本就是為了他而來。
當世子展現處意道天賦,他必然會作為世子未來的意道領路人...
就在此時此刻,完全可以斷定鎮北王府未來會走出一位大念師!
念師有多稀少,有多恐怖不言而喻。
尤其是鎮北王府的北昭立場從未改變。
這無論對道庭的燕游集來說,還是對大荒的大祭司來說,都是一個極壞的消息。
燕游集想到,一個方執白就讓南昭仙朝與道庭頭疼了幾十年,再出一個站在他身邊的大念師,再加上離山的呵護培養,未來會有多恐怖的畫面。
大祭司則想到了師尊的預言,以及大荒未來的慘狀,心下慘然,無面皮的狀況下,灰敗底色竟也出現再了血紅的面部肌理之中。
燕游集思緒如電,此番前來他雖然也是沖著拉攏鎮北王府而來,但正如臨走之前對小道童所說,他只做對道庭有利的事。
而顯而易見眼前世子展現出了念師天賦,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事情,他希望世子優秀一些,但又希望世子不要過分優秀。
如果過于優秀,一旦他徹底站定在北昭,對于道庭來說久完全不可接受。
此時此刻,他甚至向心中道祖祈求,大荒可以絕地翻盤,殺掉世子,道庭不沾絲毫血腥。
所以他打破了沉默,問道:“還有故事嗎?”
如果大祭司還有故事,就意味著還有后手,還有希望。
可大祭司的臉色已經充分的說明的一切。
沒有故事了。
大荒用盡了全力。
大祭司用一個深呼吸接受了這個事實,卻仍感嘆:“此乃天命,不可違。”
燕游集對這句話感同身受,因為來到臨北城之后,他起初對大荒的所謂籌謀是不屑的,但到此刻這種不屑早已煙消云散。
若不是鎮北王府世子趙乘風覺醒踏入意道,的確難逃身隕下場。
這期間從刀光遠至,蒙克攜大荒六位刀客的長街亮相,再到一支箭破開城門,百位強者強襲城門,每一步都是調動,都是計算。
若不是燕游集、方執白、林凜接二連三的出現,他們一定可以為下一步創造出更有利的局面。
鐘姨可能會過早出手。
援軍可能還未馳援趕到。
可即便如此,大荒仍有兩次必殺機會。
一為寒意粲然的劍,二為小侍女的匕。
十分可怕的是,現在細細回想,寒冷的劍氣出現,不僅有殺世子的絕妙機會,得手既是成功,即便失敗,也會拉扯北境所有人的心,以至于他們憤怒反擊。
這無疑給侍女的出手創造了絕妙的機會。
對于人心的把控竟也算到了極致。
更不要說,侍女是怎么安排進王府的,那把寒意粲然的劍怎么深埋城門地下的,大荒單于拓峰是如何心甘情愿以身為餌的,荒人是怎么潛伏在臨北城里的,左帳王庭是甘愿犧牲的還是...
如此還不能殺掉世子,不是天命,又如何解釋?
腦海中飛快復盤了一番的燕游集替大荒哀嘆,替大荒惋惜。
此時大祭司卻再次開口:“殿主,請你幫個忙。”
燕游集回過神來:“正好我也有個忙需要你來幫。”
“請說。”
燕游集神色嚴肅道:“本座想與凍原聯系。”
大祭司則也說出了他的要求:“臨死前,我十分想見趙乘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