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御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臉上露出受傷表情。
“夫人不信我?”
他啞聲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
“我見都沒見過這東西,因怕有人借著陷害我對付夫人,才急急登門……”
馮清歲忙解釋道:“你別怪我多心,實在是這火銃出現得太過湊巧?!?/p>
說罷將前不久發生的春狩刺殺事件和他說了。
“……火銃是兵器司的新式武器,只給燧火衛配備了,不曾外泄,然而刺客手里卻出現了火銃,陛下懷疑兵器司圖紙泄密,正在嚴查,你剛好拿出一把火銃……”
這很難不讓她將此事和刺客同伙聯系起來。
阿御將右手放到左胸心口,莊重道:“夫人,我以性命起誓,我絕非他國細作,北境一行,夫人盡可遣人至鏢局查證。倘有半句虛言,我甘受萬箭穿心,曝尸荒野。”
馮清歲也找不到他身為刺客同伙還自爆的理由,歉然道:“抱歉,是我多心了。”
阿御搖頭:“夫人謹慎些也是應該的,我的異族身份確實容易引人猜疑?!?/p>
馮清歲沉吟片刻,問道:“你從作坊過來可曾避著人?”
“我怕那人不曾走遠,還在暗中盯梢,特地換了一身裝束,悄悄溜出房間,又叫了兩個作坊護衛,裝作去酒樓吃宵夜,再中途借凈手脫身來找您?!?/p>
阿御回道。
“來紀府路上,不曾察覺有人追蹤?!?/p>
他的打扮和作坊護衛差不多,低頭垂眼,掩去眸色的話,倒也看不出是異族人。
馮清歲贊賞道:“夠機靈。你馬上照原路回去,別叫暗樁察覺。余事我來處理,你權當無事發生便好?!?/p>
阿御點頭道好。
等他離開,馮清歲包好火銃,去滄海軒找紀長卿。
紀長卿睡得正沉,被百福喚醒后,聽說馮清歲有事找他,一骨碌坐了起來。
“嘶——”
胸口驟然襲來疼痛。
這才想起胸口傷勢未愈,不能大幅動作。
但也只是停頓了一下,便下床更衣,匆匆趕去書房見馮清歲。
見她好端端的,腳步放緩下來。
“出了什么事?”
他和聲問道。
馮清歲抽掉包裹火銃的布帛,回道:“有人往我的作坊放了一把火銃?!?/p>
紀長卿眸光倏地一沉。
接過火銃檢視一番后,他沉聲道:“這是兵器司制作的最新式火銃?!?/p>
馮清歲:“和春狩獵場刺客用的是不是同一款?”
“不是?!奔o長卿回道,“刺客用的火銃并非兵器司所制?!?/p>
馮清歲蹙眉。
難道栽贓陷害她的和獵場刺客不是一伙人?
不,也有可能是同一伙人。
手里有火銃不等于不能偷火銃,許是故意和刺客行為區分開來。
她想到的,紀長卿自然也想到了。
他召來燭影:“查一下兵器司今晚發生何事?!?/p>
燭影領命而去。
紀長卿邀馮清歲在茶桌坐下,命百福點炭燒水,等待水開的間隙,他問起馮清歲發現火銃的始末。
馮清歲和他細細說了,才說完,燭影就查探歸來。
“兵器司丟了一把新式火銃,看守的護衛說偷盜者長了一雙綠眸,追緝司懷疑是異族細作所為,剛問京兆府要了登記在冊的異族名錄,正準備全城搜捕?!?/p>
阿御便長了一雙綠眸。
他去北境前,馮清歲通過出資贖買,為他消了奴籍,辦了蕃戶戶籍,京兆府異族名錄自然有他名字。
若非他夜里警醒,反應又快,就要連人帶火銃被追緝司搜個正著。
屆時不光他要被指作異族細作,為他做擔保入籍的馮清歲也會落下通敵叛國罪名,就連紀長卿也會被拖下水。
事情會有怎樣的后果,馮清歲和紀長卿都明白。
兩人對視了一眼后,馮清歲微微一笑:“二爺可否借我兩個人?”
“哪兩個?”
“查探消息這位和平日跟著我那位?!?/p>
“……”
這人居然還會征求他的同意,真是破天荒。
平時不都是直接拿去用了嗎。
紀長卿低笑一聲,應了下來。
馮清歲把五花也叫上,對三人道:“你們去作坊附近守著,等追緝司上門搜查后……”
三人領命而去。
三更天,酒樓打烊,賣早點的商鋪尚未開門,大街小巷本該是最安靜的時候,追緝司緹騎的鐵靴卻打破了這份沉靜。
一戶又一戶蕃戶和養有番奴的人家被敲開家門,強制搜捕。
影三藏在清輝暖絨閣羽絨作坊附近,靜靜等候追緝司緹騎的到來。
直等到三更半,才見到緹騎的身影。
緹騎闖進作坊,喚醒所有人,將人集中到院落,而后挨個房間搜索,又重點盤問了一番作坊里唯一的異族人。
隨后火速離開,奔赴下一戶人家。
影三愣住。
他明明把火銃藏到了那個異族人屋里,掃兩眼房梁就能看見,這些緹騎怎么空著手走了?
是他們出工不出力,還是……
作坊重歸寂靜后,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潛去那個異族人房間,打算弄個明白。
豈料剛從屋檐跳下,暗處就齊齊躍出三道黑影。
他甚至來不及咬破毒囊,就被擒住卸了下巴。
然后被帶到一個年輕婦人面前。
他自然認得這個婦人。
昨天下午,正是目睹她去作坊見那異族人,還和異族人去酒樓吃飯,他才想出偷兵器司火銃栽贓陷害這一妙招。
為此還忍著痛用青黛汁反復浸泡眼睛,臨時造出一雙綠眸。
去兵器司偷火銃時,全身上下包得密密實實,唯余一雙眸子,好讓追緝司順藤摸瓜,查到作坊的異族人身上。
如此天衣無縫的計劃,他實在想不明白怎么失敗的。
不過這婦人若想撬開他的口,純屬異想天開,他們影衛營的人,什么苦頭沒吃過。
然而。
半個時辰后,他將自己所在的影衛據點,和主子下過的指令,吐得一干二凈。
┭┮﹏┭┮。
不是他意志薄弱,是敵人太兇殘了啊。
反反復復的溺水窒息感,真的會把人逼瘋。
弟兄們,對不住。
我先走為敬。
愿老天保佑你們。
晨光熹微時,一無所獲的追緝司緹騎提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官署。
愁眉苦臉地為面圣發愁。
一個小乞丐跑到官署門口,揚著一封信箋叫嚷:“官爺們,有人要首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