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作響的銅鈴在燈火下閃出耀眼光澤,裹挾著數道破風而出的冷光,徑直向各處飛去。
許灼華捏住瓷勺的手才微微一抖,身后的明鳶一掌掀起桌面上的黃稠錦布,借著內力將射向許灼華的飛刀反送出去。
小丫頭面容稚嫩,但眼神卻如鷹隼般明亮謹慎。
“娘娘快走。”趁著許灼華往后退,明鳶立即將她護在身后,往圓柱后面躲。
大殿之上的大多是老弱婦孺,混亂之下早已驚恐亂作一團。
有人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有人受傷哀嚎求救,管他是位高權重之人,還是卑微宮人,在刺客眼里都是一樣的該死之人。
唯獨高臺之上,在刺客發動的瞬間,已有數十位御林軍將那幾人擋得嚴嚴實實。
也僅僅過了片刻,大門、窗戶、屋檐,不知從哪處涌來的御林軍和暗衛瞬間扭轉局勢。
刺客還未來得及大開殺戒,便已如甕中之鱉被團團包圍。
許是自知大勢已去,刺客互看一眼,便準備自盡。
可不待自行了斷,已有人手起刀落挑斷他們的手腳筋,再捏碎頜骨,無論服藥還是咬舌都未能如愿。
這一切......順利得似乎提前排練過。
皇帝帶著怒意的面容重新出現在人前,“查,朕倒要看看,這宮里頭還藏著哪些包藏禍心之人,竟敢勾結南詔賊人行刺。”
許灼華抬眼看去,皇后一臉驚恐未定的模樣,而太后卻是沉著冷靜。
可見,這次刺殺不僅皇帝早有準備,就連太后也是知情的。
至于為何只喚了太子上去避嫌,將她置于險境,到底是太后的意思,還是皇帝也有此意。
許灼華還來不及深思,太子已撥開眾人,找到她面前來。
“桃桃,可有傷著?”
許灼華搖搖頭,面上一閃而過的失望和難以置信卻沒逃過他的眼睛。
“回殿下,妾身無礙。”
祁赫蒼聽她自稱妾身,便知她定是誤會,自己刻意拋下她。
想要握她的手,許灼華往后退半步,面上顯出從未出現的疏離,“殿下還是去看看父皇母后吧。”
“桃桃,你以為......我是故意撇開你的?”
許灼華未置可否,但萬念俱灰的表情已然給出答案。
祁赫蒼不意外她會這樣想,偏偏在那個時刻,不早不遲剛好在刺客出手的時候,他去了太后身邊。
而在刺客出手的瞬間,高臺之上便已筑起銅墻鐵壁。
“桃桃,我......”
“太子。”
未等祁赫蒼解釋,皇帝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等我回來,我再同你細說。”
此刻,祁赫蒼雖猜出今日這出局是皇帝故意將計就計,可依然有許多疑惑。
特別是將許灼華單獨撇下,若是太后所為他能理解,若是皇帝的意思,那恐怕另有深意。
順著祁赫蒼離開的背影,許灼華看到皇帝沉郁陰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極為短暫,甚至讓人生出錯覺,以為自己看錯了。
可許灼華確定,那里藏著殺意。
只怕,皇帝心中,已然懷疑上大長公主了。
經此行刺一事,又出了人命,皇帝當即命令大理寺和御林軍徹查此事。
太子被皇帝叫走,許灼華無心久留是非之地,帶著明鳶先回了東宮。
一路上,明鳶都未多說多問一句話,只一門心思提氣靜心關注著外面的動靜。
“明鳶,”許灼華將思路理清楚,這才問道:“你覺得那把飛刀是不是沖著我來的?”
“是。”她這一聲,答得極為確定。
身為暗衛,縱然身在繁雜熱鬧之處,眼觀八方耳聽六面也是最基本的操守。
在察覺到異常,時光倒回到舞姬伸手進衣帶的那一瞬間,明鳶就已做好防備的動作。
雖然往外投撒的飛刀眾多,但朝太子妃飛過來的那一柄是由那名畫著柳葉眉的女子投來的,她的眼神就定定落在太子妃的咽喉。
車廂內極其安靜,只聽得車頂傳來雪花落下的簌簌聲。
“下雪了。”許灼華輕念出聲。
今年的冬天雖然冷,雪卻下得少。
許灼華推開窗扇,只見天地間迷蒙一片,紛紛揚揚的雪花在空中盤旋飛舞,仿佛交織成一張密網,鋪天蓋地襲來。
這張網,正是撲向她的。
“砰。”許灼華重重關上窗扇。
貓捉老鼠的游戲,現在開始。
宮里的除夕夜不太平,東宮的除夕夜也不見安穩。
因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今日東宮的家宴便由張承禮主持。
她原就是不茍言笑之人,又處處卡著規矩,一場家宴便在眾人的沉默中草草結束。
蘇珍瑤原想著在院里待久了煩悶,好不容易可以和姐妹聚一番。
可瞧著張承禮待自己小心謹慎,趙尋安疏遠客氣,陸思思倒是熱情,可畢竟不熟她又懶得回應。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好沒樂趣。
“要是太子妃姐姐在就好了,少不得要找些游戲來玩樂,不像今日這般沉悶。”蘇珍瑤順著湖邊往慶云居走。
青枝小心扶著她,笑道:“娘娘都是要做娘親的人了,怎么還一門心思惦記著玩樂之事,別讓旁人聽了笑您。”
“這有什么,嫂嫂之前不是說了么,不管我多大年紀,在她和哥哥眼里,我都是孩子。”
“青枝,你可不許學了那些俗人,誰規定女子有了孩子就得整日像大人一樣老氣橫秋,這樣一眼望到頭的日子過著可不難受么。”
青枝抿嘴笑了笑,也沒駁她。
這世上,有人承擔責任就有人輕松前行,端看有沒有人替她罷了。
自家小姐這輩子是命好的,投到了夫人肚子里,在閨中就是集全家寵愛之人,現在入了東宮,雖說和太子沒什么情分,但好在太子妃眷顧,肯護她周全,日子也過得舒坦。
“呀,下雪了。”蘇珍瑤伸出手,一片完整的六角雪花落在她掌心,片刻的功夫就化成冰涼的雪水。
青枝逮著她的手,放進護手里,“娘娘還有兩個月就到產期了,可不能著涼。”
“好好好,拗不過你,等我肚里的小丫頭出來,我再痛痛快快任性一番。”
“蘇側妃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懷上皇子的命。”
循著聲音過去,從花徑之中走出兩個身影。
張氏撐著傘,傘下便是穿著暗紅織金孔雀披風的陸宛寧。
她今日似是仔細化了妝面,毛茸茸的白狐領掃在她臉頰邊,映得一張紅唇越發鮮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