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驚蟄。
春耕禮是大乾皇室極為重視的一項祭祀活動,這一日,皇帝和太子都要去鄉野田間,親自下地耕種,祈求風調雨順。
“娘娘,宮里出事了。”如蘭快步走進來,面色沉重。
許灼華正拿著撥浪鼓逗安樂玩兒,小猴兒的力氣越來越大,竟能伸出手搶東西了。
“如棠,把郡主抱下去吧。”
等屋里人都走了,許灼華才問道:“什么事?”
“陛下下田耕作之時,被蛇咬了。”
“剛才德喜親自回來送的信兒,說是殿下這幾日恐怕都不能回來,讓娘娘務必管束好東宮,勿讓人橫生事端。”
這事發生的太突然,許灼華有一種 意料之外的震驚,而后又有一種得償所愿的踏實。
原書里,皇帝本就該在今日遇刺身亡的。
看來,雖然因為外力介入,壞了南詔的事,皇帝命中這一劫,終究躲不過去。
看目前這種情況,只怕皇帝傷得還不輕,否則也不至于讓太子留在宮里了。
應該是毒蛇吧?
最好是毒蛇吧!
皇帝一死,太子登基,她懷著身孕,自是順理成章坐上后位。
正想著,外頭有人回稟,說是趙尋安過來了。
“讓她進來。”
自從之前給許灼華遞了投名狀,趙尋安倒也不避諱,明里暗里都和她走得很近。
太子前腳才派人過來傳話,她后腳就來了,也是為此事來的。
“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
“坐吧。”許灼華手里還握著撥浪鼓,自顧自地撥著上面的紅穗。
“娘娘想必已經知道陛下受傷的事了。”
“嗯,”許灼華沒抬頭,回道:“陛下洪福齊天,想來很快就會痊愈的,咱們只安心在東宮等著就是。”
見許灼華漫不經心的模樣,趙尋安的唇角動了動,但很快就將那一抹喜色壓了下去。
“今日陛下在西郊被蛇咬了,娘娘怕是不知,咬中陛下的是一種叫竹葉青的蛇,據說毒性猛烈,中招者十人九死。”
“哦,”許灼華詫異抬眉,面上浮出憂色,“那陛下豈不是......”
她頓了頓,話頭一轉,“哎,陛下乃天子,怎可和常人比,妹妹這話就別往外說了,免得旁人還以為你有什么別的心思。”
這還是許灼華第一次叫她妹妹,趙尋安便知今日這一遭沒白來。
“妹妹今日來,不過是想提醒姐姐一句,小心姚庶妃。”
“此話怎講?”
“聽說太后已經派人去請盡玄大師入宮為陛下禱告問安了,姚庶妃當初在皇恩寺修行,曾拜在釋文大師門下,和盡玄同宗同門,姚庶妃定會趁此機會進宮為陛下禱告。”
“若是陛下得救,功勞少不得算到姚庶妃頭上。”
面對姚楚的示好,自己已經選擇太子妃。雖然姚楚看起來極為大度,并未表現異常,趙尋安心里依舊覺得不安。
陛下一死,她們這些女人就等著入宮分封位份,她可不能再讓姚楚壓在她頭上。
許灼華聽過盡玄大師的名號。
盡玄是佛法大家,先帝在時就常請他入宮講經,他不僅在民間極受愛戴,在大乾皇室也頗得尊崇。
許灼華擺擺手,打斷她,“話也不能這么說,只要陛下好過來,便是萬事大吉,咱們又豈會計較誰在這件事里占了便宜呢。”
“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總歸是為了我好。”
她不知為何趙尋安對姚楚有敵意,但這一次趙尋安明顯是想借著自己的手辦事,她可沒這份閑心。
許灼華柔聲笑了笑,“殿下特意囑咐,他不在東宮的時候務必不能節外生枝,妹妹先回去吧,既然宮里都開始燒香拜佛了,咱們也不能落下,每日焚香禱告,為陛下祝禱才是正事。”
“是。”見許灼華對自己的提議毫無興趣,趙尋安也不得不暫且歇下心思。
一路上,她都在想,皇帝和太后本就好佛法,若是皇帝沒死,姚楚說不定借此事一躍升為側妃。
若是皇帝死了......
有盡玄在,姚楚說不定還能借光得封高位。
哎,怎么想,都是姚楚占了便宜。
趙尋安如何想,許灼華不在乎。
皇帝這一次,只怕是捱不過去了,就算沒死,也拖不了多久。
宮里出了大事,許灼華身為太子妃自然不能心安理得就寢。
她叫人將銜月殿的燈火全都點上,這才去內室休息。
派去打聽消息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如蘭進去回稟。
“娘娘,當時的情況倒是和趙承徽所說無二,只是......”
“陛下遇險之時,身邊多是內侍,明珠公主派來的侍衛不顧危險,將陛下腿上的蛇毒吸了出來,這才讓陛下沒有當場斃命。”
“現在,那個侍衛也中了毒,正在宮里救治。”
許灼華聽到祁明珠的名字,撐肘坐起來,警惕問道:“祁明珠的侍衛怎會出現在那里?她應該在封地啊。”
“明珠公主的確是在封地,但她派人入京,為陛下獻上江南的糧食種子以祭天地,那侍衛就是護送之人。”
許灼華眉頭微蹙,冷笑道:“祁明珠的人來得還真巧,剛好就能趕上這一出。”
“娘娘是覺得,此事是明珠公主策劃的?”
許灼華轉念想了想,又覺得不像。
畢竟,皇帝死了,對她也沒有什么好處。
另有他人?
還是說,這只是單純的意外?
“意外?”祁赫蒼垂下眼簾,食指在桌上輕點,陷入沉思。
所有在這件事中經手的人都已經盤查過一遍,都找不出問題。
驚蟄之日萬物復蘇,田野之中出現蛇蟻鼠蟲也是常見之事。
盡管提前熏過蛇蟲鼠蟻的草藥,但有漏網也不是不可能。
“陸虞醒了沒有,我要親自問話。”
陸成拱手回道:“陸虞依舊昏迷不醒,此蛇劇毒,陸虞給陛下吸毒之時,難免吞咽入腑,御醫已經喂過解毒的湯藥了,至于能不能活,全靠造化。”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殿下也歇一會兒吧,明日只怕也不太平。”陸成走前,忍不住開口勸說。
天際泛白,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是日出。
祁赫蒼撐肘靠在桌前,雖然身體略感疲憊,但腦中思慮卻停不下來。
皇帝傷在小腿,還未回宮傷口就已腫脹發黑。
御醫斷言,若是不盡快截斷,毒液很快就會蔓延至心肺,到時候縱然神醫降世也難救。
可皇帝說什么都不肯,所剩無幾的力氣再用來發脾氣,出氣多進氣少,他和皇后也不敢再勸。
倒是太后進去陪他說了會兒話,出來以后派人去將盡玄請進宮,說或許盡玄能勸動他。
眼看著東方既白,緋色霞光刺破云層,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祁赫蒼站起身來,抖了抖衣擺,往朝會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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