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推開,一名身形瘦高的宮婢走進內室,聞著滿室藥味皺眉扇了扇鼻下。
“辛兒姐姐怎么來了。”守在病床旁的小宮婢快步迎上去,歡喜中帶著幾分無措。
趙辛在太極殿行事,雖說還不夠資格在御前伺候,但能進太極殿,那都是千挑萬選的人尖兒,絕非尋常宮婢可比。
趙辛關切道:“我聽說你被派到這里來了,順便路過便來看看。”
“他怎么樣了,能活嗎?”
小宮婢頓時受寵若驚,堆笑道:“太醫才來看過,開了新方子,我正準備給他喂藥呢。”
“聽太醫說,已經熬過去了,就看什么時候能醒。”
趙辛點點頭,“這人救了陛下,是大功臣,你將他伺候好了,往后在主子面前說不定都能得臉。”
“你不是想今年出宮嗎,到時候我幫著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求個賞賜,娘娘定會答應你的。”
“真的嗎?”小宮婢臉上的歡喜遮都遮不住了,也不枉費她花了大半積蓄求管事姑姑,才攬下這個活。
趙辛眼底閃過一抹譏諷,指著她的發髻,“這幾日真是辛苦你了,你趕緊打盆水洗個臉,再把頭發拾掇拾掇,萬一主子們傳召,這副模樣可不敢出去見人。”
“這里的事,我先替你守著,你盡快過來就是。”
小宮婢連聲道謝,趕緊到屏風后面整理。
身邊沒人,趙辛從懷里取出一個瓷瓶,將里面的東西倒進了藥碗里。
皇帝生死未卜,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層看不見的陰影中。
眾人都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就連交談聲和腳步聲都刻意放低,生怕在這時候觸了霉頭。
按照御醫那邊的說辭,皇帝能不能好,端看這幾日能不能熬過去。
皇后聽得懂御醫的弦外之音——
皇帝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了。
許多事該提前準備,特別是大喪儀仗,牽涉甚廣,各司各局都得擬出方案盡快開始置辦起。
皇后統攝六宮,這種事自是信手拈來。
只是,這次的對象是皇帝,她面子上不得不做出一副關切悲傷的模樣,稍微休整一番便立刻趕去太極殿守在龍榻前。
她不在,底下需要做主的事便都交到許灼華手上。
忙完要緊的事情,許灼華正想出門透透氣,就看到明鳶從外頭回來。
“明鳶,”許灼華喊她一聲,問道:“事情可辦妥了?”
明鳶幾步走到她耳邊,低語,“回娘娘,毒都下好了,奴婢親眼看著他喝進去的。”
“好,我就知道你辦事,肯定不用我操心。”許灼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明鳶這孩子,年紀小,性子活潑,可一旦辦起正事來,必定是一絲不茍,絲毫不差完成任務。
許灼華心疼她,也欣賞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明鳶抿起嘴唇,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又忍不住將頭往前湊了湊。
從小到大,師父嚴厲,大長公主威嚴,從來沒人對她這么親熱過。
感覺怪怪的,卻讓人上癮。
她興沖沖回來,本來想將剛才發生的插曲告訴太子妃,但轉念一想,反正自己已經完成任務了,其中曲折就不足以再提,否則倒像是自己上趕著邀功似的。
太幼稚了。
太極殿。
皇后讓知秋放了軟墊在身后,準備補一會兒覺。
忍不住感慨,真真兒是上了年紀,連熬了幾日,平日保養得宜的容顏立竿見影憔悴起來。
又安慰自己,算了,還是再堅持堅持地好,總不能在喪禮上整個容光煥發,就不太合適了。
知秋才出去一會兒,便邁著步子進來,“娘娘,太后往這邊來了。”
皇后懶懶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不是只有她在做面子功夫,太后也是一天到晚往這邊跑。
但她畢竟是太后,過來坐坐,假模假樣叮囑幾句,再掉幾顆淚,就可以回去了。
“把軟墊撤了吧,”皇后直起身子,端正坐起來,突然瞧見桌上的果盤和糕點,“把那些也都撤下去。”
“是。”知秋麻利動起來
太后走進寢殿,殿中的光線比外頭弱得多,只瞧見皇后塌著肩背坐在龍榻前,似乎在抹淚。
似乎從皇后進宮開始,她就潛意識不喜歡這個兒媳。
皇后是貴太妃選的,這是明面上的原因。
她心底里不肯承認的,一直以來耿耿于懷的,還是她沒有坐到皇后的位置上去過。
就算現在是太后,也不能否認,她從來沒有做過一天正室。
她嫉妒皇后,生來就在世家,做了十幾年貴女,又入宮為后,執掌后宮,母儀天下。
她也嫉妒過貴太妃,雖和她一樣是妾室,卻獨得先皇寵愛,還搶走了自己的兒子,做了太后。
不知為何,此刻見皇后滿面愁容,痛苦悲傷,就連儀態都不如往昔,她心里和皇后似乎走近了些。
“這幾日真是為難你了。”
聽到太后的聲音,皇后起身行禮,“見過母后。”
“起來坐吧。”
太后彎腰扶她起來,“這幾日你日夜守在皇帝跟前,你的心意,哀家都明白,只是你的身體也不是鐵打的,別把自己熬垮了。”
太后難得待皇后這般和顏悅色,皇后趕緊回道:“兒臣是陛下結發之妻,陛下正在受難,兒臣又如何安心歇得下。”
太后坐到床邊,看著皇帝身上的黑紫色已蔓延至頸部。
盡玄說的對,皇帝留不住了。
太后眼里的淚簌簌往下落,桂嬤嬤將錦帕遞過去,勸道:“太后別只顧著勸皇后娘娘,您在佛堂日夜為陛下祈福,再這么下去,您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陛下身邊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太后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將眼淚擦干,環顧了一圈,果然沒有看到太子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