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想起來,她和如蘭沿著回廊一直走。
不知走入哪一處小徑,穿過一片竹林,便到了一座閣樓。
里頭隱隱傳來檀香的香氣,透過窗欞,可見里頭立著一尊三尺高的彌勒佛像。
“這里是平日太后禮佛的地方。”如蘭開口。
許灼華點點頭,打算轉身回去。
就在抬腳的片刻,她突然發現,此地很是熟悉。
“娘娘?”見許灼華未動,如蘭扶著她,跟隨她的腳步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里有處茶室。”許灼華邊說,邊推開門,往里看。
茶室不大,靠窗的一側擺著茶桌,桌上茶具一應俱全。
屏風后,放著一座矮榻,案頭立著一座雕刻極為精美的白玉觀音像。
見許灼華還要往里走,如蘭挽了挽她的手臂,“娘娘,咱們回去吧。”
“娘娘。”
許灼華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腳步越來越急。
她拿起那座觀音像,細細打量撫摸。
她發現,觀音像底座有一處白玉泛出裂紋,仿佛受損已久,裂隙中藏有灰塵,隱隱透出青白色。
“姐姐,你怎么來了?”
許灼華轉頭,看到小桃桃躺在屏風下,正痛苦地捂著后腦。
許灼華想去扶起她,可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地上,怎么都動不了。
“姐姐,好疼啊,好疼啊。”
小桃桃喘著粗氣,一聲聲叫著疼,朝許灼華伸手。
可許灼華,什么都做不了,不能動也不能開口。
眼睜睜看著小小的身軀逐漸安靜,血色褪盡。
“桃桃!”祁赫蒼握住她的肩頭,“你終于醒了。”
“怎么出了這么多汗?”
祁赫蒼轉身,想要拿帕子給她擦臉。
“陛下別走。”許灼華將他抱住,下巴擱在他肩頭,臉上驚惶之色仍未消退。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太皇太后,用那尊觀音像,殺了小桃桃。
佛堂,茶室,和尚......
真的是這樣!
許灼華握緊雙拳,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會讓太皇太后就這么輕易就死了,她得先承認自己的罪孽,失去她的尊榮,受盡世人唾棄,才能死在她手里。
......
夏日的暴雨,轟轟烈烈伴著雷聲閃電,從高空重重砸向地面。
風雨席卷而過,洗去塵污,也留下滿地零落。
林美人看著被摧折得四零八落的芙蓉花,心疼不已。
“主子,小心點兒,這兒積水太深,別把鞋子浸濕了。”
林美人掀起裙擺,小心翼翼跨過一段積水的路。
“好端端的滿樹花竟被打落成這副模樣,真是可惜。”
她彎腰拾起路旁的花枝,將那些還算完好的遞給婢女,“回去找個瓶子,養起來吧。”
婢女隨口答道:“天兒這么熱,怕是要不了兩日就蔫了。”
林美人眼底閃過一絲不悅,“要不是皇后娘娘動不得,咱們也不必守在宮里苦熬了。”
“主子,”婢女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隔墻有耳,主子小聲些。”
“怕什么,這種地方,誰會來。”
“再說了,我又沒說錯,以前在東宮便罷了,好不容易入了宮,本想著也能跟著一道去行宮避暑,憑什么皇后不能去,咱們就不能去。”
“那幾個主位娘娘也都是沒脾氣的人,特別是張妃,皇后還沒開口呢,她就主動說要留下來。”
“我瞧著,她雖在妃位,可和我也沒什么區別,都是不得寵的人。不過,她還比不得我,至少我不用像她一般,在皇后面前乖順得跟條狗一樣。”
婢女動動嘴唇,沒吱聲。
要不是張妃將自己的冰勻出來,她一個美人哪能夜夜守著冰盆,舒坦安睡呢。
林美人一路往前走,穿過小徑,便是御花園。
“瞧瞧,”她突然停住,“內務府的那群閹人,還真是會見風使舵。”
婢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見前面一大片花圃都搭上了棚子。
解釋道:“太后最喜牡丹,以前得空的時候,還時常親自過來侍弄。牡丹嬌貴,想必是昨夜雷雨前,宮人提前搭好的。”
“哼,”林美人冷哼一聲,“我看,是皇后喜歡吧,前些日子洛陽進貢了好些新品種的花卉,皇后娘娘只挑了幾盆姚黃和魏紫,她倒是識貨,知道這兩個品種一年也難得養出幾盆品相好的。”
“想想皇后剛進東宮的時候,陛下多嫌棄她啊,連管事權都沒給她,誰能看出來她深藏不露,還有后頭那些本事。斗垮了陸氏,又有了身孕,如今穩坐后位,真真是風光無限。”
林美人打心底里不服氣。
都是陸氏的手下敗將,憑什么皇后能翻身,她卻和從前沒什么兩樣。
她是最早進東宮的老人了,按照她的資歷,皇后也不該只封她一個美人。
以后新人入宮,還不知要怎么嘲笑她,踐踏她呢。
端嬪說的對,什么東宮一起出來的,什么顧念舊情,那都是皇后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阿諛奉承,彰顯自己的鬼話。
她冷哼一聲,“依我看,陸氏就是被皇后毒死的,可恨陛下竟被她蒙蔽,我真佩服她一身好演技,將那些人騙得團團轉。”
“主子,別說了,別人聽了去,咱們......”
“怕什么!我瞧她那肚子,定然懷的是公主,等她生下來,我才不信陛下還會像現在這么寵她。”
她就是想不明白,就連端嬪都說,自己的美貌僅次于皇后,為何陛下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雖是太后送進東宮的,但這么多年,她從未做過一點兒對不起陛下的事。
先是陸氏,然后是皇后,有她們兩個在,自己就只能屈居小小的美人之位。
時光不待,容顏易衰。
再等個三五載,她就徹底沒希望了。
“都說皇后大度,我卻覺得她最是心思狠毒,就連懷孕了,也壓著底下的嬪妃出不了頭。”
她手上暗暗使勁,嬌柔的芙蓉花瓣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放肆!”一聲厲喝,嚇得林美人手里的花枝都差點抖掉了。
德喜邁著步子上前,冷聲道:“林美人,妄議皇后娘娘,該當何罪。”
跟在林美人身后的婢女嚇得頓時跪在地上發抖,頭都不敢抬。
林美人咳了兩聲,算是為自己壯膽。
“原來是德喜公公,我不過評論了幾句花草,并沒有提到皇后娘娘,公公怕是聽岔了吧。”
反正是口頭之言,只要自己不認,德喜一個奴才難不成還敢對她這個主子動手。
她摸了摸手腕,正想將玉鐲褪下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