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走到這一步,祁赫蒼懸著的心終于往下落了落。
德喜端著熱茶送到他面前,低聲道:“陛下,皇后娘娘一直在偏殿等著,想見您一面。”
祁赫蒼端著茶杯,喝了一口,面無表情道:“讓她回去吧,后宮不得干政,別亂了規矩。”
“是。”德喜默默從側門退下。
將祁赫蒼的話一字不差轉達給許灼華。
“有勞德喜公公了,見不到陛下,本宮就在這里等著,若是有了結果,還請德喜公公過來告訴本宮一聲。”
許灼華抬手擦了擦眼下并不存在的眼淚,留下一個傷心難抑的背影,坐到桌邊。
德喜嘆過一口氣,回到大殿復命。
約摸半個時辰,許晏安的證人被帶到殿上。
跪在地上的青衫男子嚇得頭都不敢抬。
他正好好在家里睡覺呢,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押到了宮里。
往后一看,滿殿的大臣立在他身后,頭一抬,就是身穿龍袍高高在上的皇帝。
天啊,他居然見到皇帝了
“還不給陛下行禮。”德喜沉著聲音提醒。
“草......草民蔡顏拜見陛下。”
“抬起頭來。”
聽到皇帝發話,蔡顏硬著膽子抬起臉來。
眾人看他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輕蔑。
確實生得一張俊臉,唇紅齒白,面下無須,只不過眼下烏青,一眼看去就是縱欲過度的后果。
這副面相和打扮,十有**就是哪座樓里的小倌。
李南甫皺起眉頭,喝道:“還不如實招來。”
蔡顏垂眸,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
一路上,也沒人告訴他到底為什么將他提到金鑾殿上。
召什么好呢。
他仔細想了想,平日雖算不得遵紀守法,但頂多做些倒賣的活計,賺點兒小錢,不至于到御前吧。
除了......
“快說。”
蔡顏來不及細想,俯身叩首喊道:“陛下,草民冤枉啊,求陛下為草民做主。”
“放肆。”德喜往前走上一步,喝道:“陛下面前豈可喧嘩。”
李南甫粗著嗓子應和道:“還沒問話,你就喊冤,你倒是說說,哪里冤枉你了。”
蔡顏再抬頭,臉上又是淚水又是鼻涕,邊哭邊說,“草民和明珠公主只是朋友,絕不像外界傳言那樣。”
祁赫蒼擱在膝蓋上的手一動,眼里多了幾分深意。
李南甫看向許晏安:“許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你說這是東山案的證人,怎么扯上明珠公主了?”
許晏安抬手,“李大人勿急,等我問他幾句話。”
“蔡顏,你這段時間住在哪里?”
許晏安說話溫文儒雅,和一旁五大三粗的李南甫比起來,實在讓人心生好感。
蔡顏心里放松了些,一五一十回道:“草民是年初從江陵來的京城,自從明珠公主回京以后,就搬去明珠公主府上,哦,就是林棲大街的那個宅子。”
“后來,草民自己買了一處小房子,偶爾也會在那里住。”
許晏安點點頭,問道:“你說的那套小房子,是在西郊吧。三進院落,亭臺樓閣廊橋皆備,價錢應該不便宜。”
蔡顏硬著頭皮,順著他的話答道:“草民平日得公主賞賜,自然積攢了些銀錢。”
李南甫忍不住插話:“這樣的宅院,沒個五六千兩置辦不下來,看來明珠公主的賞賜還真是不少。”
他說這句話,自然是話外有話。
眾人都開始算計起來,祁明珠的封地,一年可上供到她手里的不過一萬兩。
區區一個蔡顏,就能得她一半的收入。
怎么聽,怎么不合理呢。
許晏安說了一聲好,然后轉身朝祁赫蒼拱手回道:“陛下,蔡顏的宅子是這個月初才買下的,是不是公主賞賜臣不知,但這筆錢的來源,卻是倒賣軍需所得。”
此話一出,蔡顏仿若被雷擊中,瞬間渾身僵硬。
前不久,他是得了一批黑貨,全是精鐵制成,一流入黑市就供不應求。
他哪里知道,這批貨是軍營里出來的呢。
蔡顏:“不是,不是,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倒賣軍需啊。”
“草民是在黑市上出手過一批箭簇,都是沒有朝廷烙印的,草民才敢沾手,絕對沒有涉及軍需。”
李南甫腦子轉得快,從兵部出去的兵器確實都有烙印,主要就是防止私賣。
他看了一眼許晏安,難不成這批箭弩真是許家的?
有人故意掉了包,用殘次品替換出許家的真品?
今日是殿審,皇帝在上頭坐著,李南甫心里這樣想,嘴上卻不敢亂說。
許晏安從袖子里拿出一枚箭簇,遞到李南甫面前。
“李大人,這便是許家生產的箭簇,沒有印記,只因普天之下,唯有許家能做出這樣品質的箭簇。”
李南甫將箭簇放在手里,細細查看。
不可否認,無論從形制到用料,都遠非兵部能做出來的。
許晏安:“李大人,這一批箭弩,用的都是南疆出產的精礦,這種礦石質地堅硬,耐磨抗銹,最適合在沿海保存,而你們抽查的箭簇,或許連尋常鐵礦都不如,大多是廢鐵。”
左槐忍不住了,開口道:“許家確實買了不少精鐵礦,可在你們的兵器坊也抄查出不少廢鐵,和你們倉庫的出入簿都能對上,這就說明,你們買了精鐵礦,卻沒用來制造箭弩。”
面對左槐的咄咄逼人,許晏安也不惱,緩緩開口,“所以,臣才說,人證物證都沒問題。”
“這一條證據鏈,早就被人做得天衣無縫,任誰來查,都查不出問題。”
這句話,明顯就是給李南甫遞臺階了。
雖說他不是主審官,但左槐是他的部下,又是兵部的事情,已經擺在皇帝書桌上定罪了,結果發現證據全是假的,這不是他無能嗎。
李南甫給許晏安遞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拱手道:“陛下,此事另有蹊蹺,眼下有新的證人出現,請允許臣重新徹查此案。”
祁赫蒼雙手撐在膝上,面容冷峻。
“是該好好查查,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能騙得過你,騙得過大理寺,騙得過朕!”
眾人聽到皇帝發怒,全都跪下不敢說話。
“無能!”祁赫蒼點了點李南甫。
李南甫大氣都不敢出。
他現在只想盡快將這件事背后的人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