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上前取走,呈給祁赫蒼。
這是一枚觀音佛像,觀音坐在蓮花寶座上,陸虞說的名字就刻在蓮花底座上。
盡玄。
陸蓮兒。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祁赫蒼心底炸裂開來。
憤怒、屈辱、震驚、恐懼......
一時之間,鋪天蓋地襲來,整他整個人壓制在強烈的不安之中。
陸虞的話,其實并不足以讓他相信這件太過荒唐的事。
可這塊玉佩,成了壓死他最后一絲幻想的稻草。
他情不自禁聯想到往日種種,早產的祁明珠,太皇太后對佛教異常的癡迷,盡玄和皇室的緊密接觸......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隱約指向了那個答案。
先帝臨死前,見的最后一個人就是太后。
她還想將先帝的死推到許灼華身上。
這里面會不會有隱情。
還有,太皇太后離開的時候,最后提到的人就是盡玄。
他們竟然敢當著他的面......
祁赫蒼眼底的陰翳逐漸匯聚。
德喜隱約察覺到,屋子里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沉重和寧靜。
他悄悄抬腳,往暗影里退了半步。
陸虞也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了一眼,見祁赫蒼面無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心里一時也沒底了。
試探道:“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將明珠公主叫過來,臣可以和她當面對質?!?/p>
祁赫蒼依舊沒理他。
他伸出兩根手指,將德喜叫到跟前。
一番低語后,德喜走到陸虞跟前。
“陸大人,今日是太皇太后下葬的日子,有什么事等過了今日再說。”
“來人,送陸大人去歇著?!?/p>
陸虞心頭一喜。
看來,自己的舉報起效了,皇帝定然相信自己所言。
他忍住興奮,拜謝道:“臣叩謝陛下隆恩?!?/p>
兩名侍衛入內,一左一右夾著陸虞出了殿。
德喜轉身想扶祁赫蒼起來,祁赫蒼將他擋開,“立刻派人去查,陸虞在祁明珠身邊跟了多久,還有,從昨日到今日,他接觸過誰,都要查得一清二楚。”
這個秘密,世上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知道。
流言可畏,并不在于其能誤導他人,而是容易被有心人另起文章。
如果祁明珠是太皇太后和他人通奸所生,那先帝呢,會不會也是......
祁赫蒼立刻打斷這個想法。
雖然他并不認為太皇太后剛入宮就能有那個膽量,但旁人總會問起,萬一呢。
就這萬分之一,就足以掀起巨浪,甚至傾覆皇權。
“陛下,”德喜小心翼翼問道:“是不是要將明珠公主也盡快軟禁起來?!?/p>
“陸虞,還要留他的命嗎?”
祁赫蒼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重要的是如何善后。
“陸虞先關著,任何人不得探視。至于祁明珠,先讓她將太皇太后的棺槨送出宮,然后繼續關在原處?!?/p>
“是,奴才這就去辦。”
祁赫蒼的處事原則,就是一切都要在風平浪靜的時候,不知不覺處理掉。
德喜前腳剛出門,就聽到身后傳來物件擲地的聲音。
這件事,如何讓皇帝不怒不惱呢。
皇帝是先皇親自教導長大的,先皇生前顧著孝順的名頭,對太皇太后百依百順。
更對這個遺腹子的妹妹,百般呵護。
哎,到頭來,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德喜不得不承認,太皇太后膽子真是大呀,一舉騙過了三位帝王。
她倒是風光榮耀過完了一生,皇室所承受的羞辱卻永遠得不到解脫。
換做誰,也是天大的憋屈。
......
“陛下駕到?!?/p>
大殿內,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行禮。
“平身?!逼詈丈n的聲音四平八穩,絲毫聽不出一絲情緒。
太后微皺眉,小聲問道:“時辰都快過了,皇帝忙什么去了?”
私人恩怨暫且不提,在這種大場合,這么多人等著皇帝,差點連太皇太后入皇陵的時辰都耽誤了,太后難免生出擔心。
先帝以孝受百姓稱贊,大乾更是以孝治天下,就差臨門一腳就能將太皇太后送出宮了,怎可出這種紕漏。
祁赫蒼走到太后身前,拱手道:“邊境傳來戰報,兒臣急著處置,這才耽擱了?!?/p>
太后松了一口氣,語氣緩和道:“國事為重,想必太皇太后在天之靈也不會計較的。”
她掃了一眼底下的人,只要皇帝能找理由將此事圓過去,她自然不會追究。
“那行吧,既然陛下到了,就下令出發吧?!?/p>
太后話音剛落,禮部尚書看了一眼皇帝的眼色,立即安排下去。
許灼華站在太后身旁,看著祁赫蒼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立刻明白了他的取舍。
和皇室名譽比起來,和祁氏江山比起來,太皇太后禍亂宮闈也算不得大事了。
至于祁明珠,他回頭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處理掉。
明鳶上前扶住許灼華,低聲喚了一聲,“娘娘......”
許灼華拍拍她的手,回道:“按計劃行事?!?/p>
她早預料到會有這個結果。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要去找祁赫蒼要個公道。
他是皇帝,是臣子的君主,是百姓的天子,只在有限的時候,他才是她的夫君。
許灼華執掌過商業帝國,也統攝過六宮,她深知身在高位,卻也有身不由己之時。
許灼華并不會因此感到委屈和憤懣,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讓計劃按預想的進行。
眾人將太皇太后的棺槨送至定安門。
風雪越發猛烈,從四面八方吹來,祁赫蒼肩頭落下厚厚一層雪花。
“皇帝,回吧?!?/p>
太后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也已經足夠顯示皇帝對太皇太后的不舍,這才開口提醒。
祁赫蒼頗為沉重轉過身,見太后眼眶通紅,眼角還留著一滴清淚。
他立刻上前扶住,關心道:“母后節哀?!?/p>
太后頗為悲痛哭出一聲,“皇帝啊,從今以后,哀家再也不能叫一聲母后了,你也沒有皇祖母了?!?/p>
祁赫蒼眼角微紅,顫抖道:“皇祖母能和父皇在天上相聚,一定會庇佑我大乾風調雨順,繁榮昌盛的?!?/p>
眾人立即會意,跪地應和道:“陛下圣明,天佑大乾。”
隔著厚實的狐裘,許灼華都能感受到地面的寒意附著在膝蓋上。
她不得不佩服,祁赫蒼母子的演技還真是......
專業級別的。
特別是祁赫蒼,心里肯定恨得要死,還得裝出一副祖孫情深的模樣。
這樣的人不成功,挺難。
許灼華抬頭朝身側的明鳶眨眨眼。
身子軟軟一倒,就聽到明鳶的驚呼。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太后和皇帝的聲音齊齊在她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