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公主祁鳳熙及笄那日,皇帝說要給她指婚。
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和趙家六郎最為要好,駙馬之位必定花落趙家。
可本該屬于趙懷序的位置,直到宴席散去,才出現他的身影。
“鳳熙,我是不是來晚了。”趙懷序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喘意。
這是他第一次在宮中奔襲,全然不顧儀態。
卻還是錯過了。
祁鳳熙抬腳邁過門檻,身后侍衛將他攔住。
她說:“若我只是你權衡利弊之下的選擇,你這樣的人,我不要也罷。”
趙懷序愣在原地。
他沒想到,公主會這樣以為,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坤寧宮。
“胡鬧,邊境是什么地方,你一個公主,跑到那里做什么?”祁鳳熙還沒說完,皇后就打斷她的話。
“母后,兒臣打聽到了,這次鎮北軍大勝,父皇派了欽差前去犒賞,又不是去打仗,哪有什么危險?”
“你一個女兒身,跟在那些武將身邊多不方便。再說了,當下正是你議親的時候,你不在,母后給你挑的,你可會喜歡?”
皇后看祁鳳熙的眼神,藏著幾分笑意。
她和所有人一樣,都以為祁鳳熙喜歡趙懷序。
是,祁鳳熙是喜歡他。
趙懷序出身書香門第,百年簪纓世家。
翩翩少年,謙謙君子,仿佛一塊上好的美玉,上天格外優待,找不出一絲瑕疵。
后宮皇子眾多,可公主只有祁鳳熙一個。
皇后雖對她管教甚嚴,但耐不住皇帝格外嬌寵她。
見識的人雖多,但遇到趙懷序,祁鳳熙還是忍不住為他亂了心神。
身為太子伴讀,他明明是最遵禮守矩之人,卻會偷偷在懷里藏一塊聞酥閣的桃酥帶給她,只因她偶爾提過一句。
在外人面前清風朗月之人,也會因為她的一句玩笑悄悄紅了耳根,露出少年人的窘迫。
他們曾在藏書閣對案而坐,他在看書,她在看他。
他們相識于幼時,有許多許多回憶。
現在,祁鳳熙已經不想去想了。
這次去北疆,她早已在父皇面前求過。
他雖不知祁鳳熙和趙懷序鬧了什么別扭,卻也沒問,只說:“你想去就去吧,燕將軍已經回到駐地了,朕會命他護好你。”
他點了點祁鳳熙的額頭,“鳳熙,記住一件事,無論遇到什么事,若是過不去那個坎,就跟父皇說一聲。”
祁鳳熙將此事告訴皇后的時候,皇后跺了跺腳,罵了皇帝一句。
這宮里,也只有皇后敢這樣罵他了。
“那你去吧,反正本宮也是攔不住的。”皇后說了一句賭氣的話。
可祁鳳熙前腳剛出坤寧宮,皇后便立馬便開始吩咐宮人替她準備出行的東西。
從坤寧宮出來,宮人上前稟報,說趙懷序在宮門求見。
祁鳳熙輕笑一聲,“這是后宮,他一個男子,豈可隨意出入。”
宮人諾諾答了是,便退下去。
其實,在祁鳳熙和趙懷序要好的時候,祁鳳熙也常召他入宮。
趙懷序和太子很要好,從小就是他的伴讀,算是皇后看著長大的,所以出入后宮也沒那么多規矩了。
婢女小嬋抬頭看了祁鳳熙好幾眼,終于忍不住開口,“公主若是傷心,不如咱們出宮散散心吧。”
“你覺得我傷心?”
小嬋認真點頭,“公主若不是因為指婚的事傷心欲絕,豈會自請離京,去那荒無人煙的北疆受罪呢。”
哦,原來旁人是這樣看她的。
祁鳳熙搖搖頭,邊走邊道:“小嬋,這世上最不值得的,就是為男人傷心。”
就比如她的母后,和父皇算得上青梅竹馬,曾是父皇親自求娶的太子妃。
那又如何呢?
后宮的女人,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進。
皇子,也是一大堆。
母后從沒在后宮的事上說過父皇一句不是。
可夜深人靜之時,祁鳳熙也曾在被窩里探出頭,見過她傷心落淚的樣子。
趙懷序不是第一次錯過兩人之約了。
旁人不知緣由,祁鳳熙卻猜得到。
一定又是他家中那個遠房表妹絆住了他的腳。
一個寄養在趙家的遠親,祁鳳熙若想除掉她,不過一句話,就有無數人可以代她出手。
祁鳳熙不是在等趙懷序終有一日認清自己的真心,在她和小表妹之間做出抉擇。
而是,她不屑于此。
“鳳熙。”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華燈初上,雪色狐裘下攏著一位貴公子,眉眼如星月,青松玉竹一般立在樹下。
“趙公子。”小嬋多行半步,行禮后擋在祁鳳熙身前。
祁鳳熙心里忍笑。
今日她同意小嬋的提議,出宮游玩,小嬋當真以為她是為了散心,此刻生怕她再被趙懷序招惹。
祁鳳熙:“小嬋,我剛才在書齋看的那套詩集不錯,你去買下來吧。”
“公主。”小嬋知道,公主是要將她遣開。
祁鳳熙笑笑,“我沒事,你快去。”
支開小嬋,祁鳳熙往前走幾步到趙懷序身邊。
“六哥,你有話跟我說?”
私下,祁鳳熙便是這樣稱呼他。
過了今日,他們再見也不知幾何,權且當做告別吧。
離近了,祁鳳熙才聞到趙懷序身上的酒味。
趙懷序極少飲酒,即便飲了,也只是淺嘗輒止。
他一開口,便顯出醉意,“鳳熙,今日我不是有意遲到的,實在是家里有事走不開。”
他早早就準備出門,可母親突然病了,他不得不等著大夫上門。
偏那大夫路上耽擱,等了好一陣才到。
祁鳳熙微微一笑,“無妨,都已經過去了。”
“反正就算父皇指婚,我也未必會應下,我年紀還小,還想在母后身邊多留幾年。”
聽祁鳳熙這樣說,趙懷序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我還以為......”他頓了頓,略顯無措邁動腳步,在原地轉了一圈,握住祁鳳熙的袖口。
“鳳熙,那我等你便是,我明年就會參加科舉,若是有了功名再去請旨,想必陛下會更高興。”
祁鳳熙知他艱難,道:“世家子弟大多靠蔭封,你在家排行第六,再怎么也輪不到你身上。”
她的語氣一如尋常,冷靜柔和,“你若是能奪得名次,將來入仕,有皇兄提攜,前途不可限量。”
趙懷序低頭看向祁鳳熙,這世上,能懂他的人,唯有眼前之人。
祁鳳熙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繾綣柔情。
曾經,她也認真考慮過和趙懷序的婚事。
論出身,樣貌,才華,都可堪配。
大乾不避駙馬入朝,但太過顯赫也不行,這一點正合祁鳳熙的意。
更重要的是,趙懷序對她有感情,也許婚后除了相敬如賓,還能試著琴瑟和鳴。
頭頂傳來輕微響動,一簇雪花壓斷枝條,抖落四散。
趙懷序撐開大氅,將祁鳳熙擋在下面,自己卻淋了滿頭。
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祁鳳熙掩嘴輕笑,趙懷序也忍不住笑起來。
祁鳳熙正想替他將頭發上的雪掃開,身后便傳來一道聲音。
“表哥的風寒才好了些,可別再讓雪沾染上了。”
隨著一陣香風飄過,早有一只纖纖細手落在趙懷序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