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結束以后,周云鼎一點過才到家。
他沒住在周家老宅,而是另買了一處別墅,不大,夠他住。
他不喜歡家里有人,除了每天有人固定上門打掃,其余時間都是他一個人。
打開門,他敏銳地聞到了一股不屬于他的香水味。
他知道是誰的。
原來冷肅的臉色添了一絲笑意,“灼華,你怎么不開燈呢?”
他按下墻壁的開關,客廳頓時亮堂起來,落地玻璃窗前,映出許灼華的身影。
“你喝酒了?”
“嗯,”周云鼎換好鞋,將外套脫下,一手解著領帶,“晚上有個應酬,沒喝多少。”
“你能不能幫我泡一杯綠茶?謝謝。”
他坐在沙發上,可能最近沒休息好,頭有點發暈。
許灼華走進廚房,泡了一杯茶過來。
“你有沒有什么想跟我說嗎?”
周云鼎抬起頭,“有。”
“好幾天沒看到你,我好想你。”
“不是這個。”許灼華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一絲輕微的顫抖。
她深吸了一口氣。
周云鼎撐頭想了想,“那是什么?”
“哦,我太忙了,昨天忘記給你發消息了。”
許灼華:“周云鼎,你這么裝,有意思嗎?”
周云鼎手一頓,將茶杯放回茶幾上,臉色冷了幾分。
“灼華,你不會是想說,今天我和云圖簽約的事吧。”
“是,我就是想說這件事,我就想聽......聽你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周云鼎將手肘撐在膝蓋上,低下頭想了一會兒。
“沒什么可解釋的,商場就是這樣,你錯過了機會,自然就有別人頂上。”
“這個項目,我知道你跟了很久,也很不容易,但是,不是所有努力和付出都一定能得到回報。”
“灼華,你要習慣,失去了,就去找下一個更好的機會,沒必要在一件事上死磕。”
許灼華打斷他。
在講道理這件事上,周云鼎好像天生就擅長此道,許灼華從來說不過他。
“我就問你一句,我被許成暉起訴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有沒有參與?”
周云鼎望著她,“我沒有參與,如果是別人,我也許會,但傷害你的事,我絕不會做。”
許灼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一句。
“所以,你事先知道。”
周云鼎本就沒打算瞞她。
“的確有人寄了一封匿名信給公司,讓我們抓住這個機會拿下遠圖的項目。”
“下面的人也告訴我了,我們在會議上討論過,這件事有利于公司,我們選擇任它發酵。”
“周云鼎,”許灼華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你是董事長,是總經理,說什么討論,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決定任它發酵,是你,決定用這件事搶走我的項目,也是你,決定任由旁人用這件事抨擊我。”
“灼華。”周云鼎想要伸手拉她,被她甩掉。
“你冷靜一點聽我說,我站在周氏集團的立場,必須這么做。我要為股東負責,要給董事會交代,出于我的立場,我只能這么做。”
許灼華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是,你有立場,你有理智,所以襯得我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周云鼎,我太高看你了,也太高估了你對我的感情。”
“灼華,這個項目并不算什么,比它好比它大的多的是,不值得我們兩個為了它發生爭執。”
“這是項目的問題嗎!?”
許灼華幾近歇斯底里,她也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神經病,跑到別人家里撒野。
可是這么多年,這么多年......
周云鼎都在用高她一等的態度,跟她講道理,替她做主安排。
她不否認,周云鼎做這些事,或許是為她著想。
可唯獨這件事,她接受不了。
“周云鼎,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是這樣的人。”
“利益,利益,利益,在你心里,永遠在衡量利益。”
“你明明知道,私生子的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
“這件事在兩年前就曾讓我痛苦難受,現在它卷土重來,用一張紙重重打在我臉上。”
“我爸把我養大,一直到他死,都沒有再婚。”
“我以為,這就是愛情。”
“結果呢,許成暉的出現,讓我所相信的一切都崩塌了。”
“兩年了,一切歸于平靜,又有人要將這件事翻出來。”
“而你又做了什么呢?”
周云鼎移開眼神。
他什么都沒做。
他像陌生人一樣,旁觀許灼華的失控和無助。
“灼華。”他張開嘴,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如何安慰。
他沒覺得自己錯了,可現在的場面,看起來他好像罪無可恕。
屋里安靜了許久。
周云鼎坐在沙發上,許灼華則靠在落地窗前。
“灼華,我們不應該把公司里的事和私事摻雜在一起。”
“我們只是立場不同,沒有對錯。”
周云鼎先開口。
他相信,許灼華冷靜下來,會聽得進他的話。
這種事,不僅是現在,以后等他們結婚,也會遇到。
他試著走到許灼華身邊,“回家了,就把公事都忘了,好不好。”
“我不想,以后在飯桌上,還要因為公司爭吵。”
許灼華轉過頭,朝他冷冷開口。
“如果我和公司,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周云鼎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許灼華會問出這么幼稚可笑的問題。
他笑了一聲,“你和公司,怎么能一樣。”
“那你選誰呢?”
許灼華顯得咄咄逼人。
她的表情很認真,讓周云鼎也不得不收斂神色。
他收回手,問她,“你為什么會問出這個問題,你可以先反問你自己,你會選誰。”
許灼華站直身子,一字一句道。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問了我自己。”
“我沒有選你。”
“我想,你也不會選我吧。”
許灼華唇邊浮起一絲笑意,帶著一點兒自嘲,亦或是失望。
“我們兩個,都沒有我們以為的那么相愛。”
“云鼎,解除婚約吧。”
“我想,我們會成為好朋友,或者伙伴,或者對手。”
“都好過現在。”
彼此試探,彼此不信任,彼此都望向各自的方向。
周云鼎沒有說話。
他答不出“好”這個字。
這段感情,他付出過。
對于許灼華,他也愛過。
即便是此刻,依舊很愛。
可是,他沒有勇氣當著許灼華的面承認。
在他的世界中,許灼華從來都不是第一選項。
“云鼎,”許灼華推開門,回頭道:“我們都努力過了,還是不行。”
“就像你說的,我們都要習慣,失去了,還有下一個更好的。”
門關上,世界重回安靜。
一滴淚,滴落在地板上。
窗外,汽車尾燈亮起。
周云鼎望著汽車離開的方向,知道這一次再也無法挽留。
許灼華有自己的驕傲,他也有自己的底線。
也許,如她所言。
分開,才是對彼此都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