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前車之鑒,許灼華將這次兩人見面的地點定在了翡翠灣的家里。
“你改密碼了?”
一開門,祁赫蒼就問了這句話。
許灼華瞥他一眼,冷笑道:“這是我家,我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管得著嗎?”
祁赫蒼覺得,今天的許灼華脾氣特別大。
他決定讓自己的態度好一點,畢竟現在當狗的是他。
走進客廳,茶幾上擺著一瓶紅酒,已經空了一半了。
“一個人喝酒啊,會不會太無聊了。”
許灼華沒理她,脫了拖鞋盤腿坐到沙發上。
“你有什么話快說,說完就走,別打擾我。”
“對不起。”
許灼華以為自己聽錯了。
“桃桃,對不起。”
直到第二聲,許灼華才反應過來。
祁赫蒼對自己道歉了。
她心里暗道了一聲嗯,還算他識相。
只有祁赫蒼自己知道,這是一句遲來的道歉。
不僅是為了偷拍的事,還為了更久以前,在大乾,他讓許灼華忍氣吞聲的幾十年。
他在大乾,推行過女官制,也曾扶持女帝登基。
可他所做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任何人,都是權衡利弊之下的選擇。
在他心里,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妥協。
直到他來到這個時代。
他看到,從出生開始,所有人,無論男女,都有讀書考試工作的平等的權利。
沒有君權,沒有奴役,人生而平等。
他捫心自問,這難道,不就是他身為帝王,想要看到的嗎?
而這一切,正是因為沒有帝王,才得以實現。
試問,在這種環境成長的許灼華,來到大乾,該是如何迷茫,困惑,備受煎熬。
看著沙發上怒氣沖沖的許灼華,他突然笑起來。
這才是真實的她啊。
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掌舵者。
也是肆意張揚,脾氣壞壞的女生。
“你笑什么?”
“祁赫蒼,你是來道歉的嗎,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吧。”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因為孫又馨的事,許灼華心里仿佛堵了一塊石頭。
她看穿了她的面目,卻又忍不住想起,她對著自己關切心疼的眼神。
如果她唯一留戀的親情都是假的,她在這個世上又還擁有誰的真心。
可惡的祁赫蒼,居然還笑得出來。
“桃桃,我就是高興。”
“你這樣自由自在的過著,我為你高興。”
祁赫蒼蹲在她身邊。
從前,他總是低頭垂目。
永遠都是旁人仰視于他。
“桃桃,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那些年你在大乾一定過得很不容易。”
“其實,自從我來到這里,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習慣。”
“不是因為我從云端跌落,而是我想起過去的大乾,我覺得自己愧對所有人。”
“我沒有讓他們過上真正的好日子,而是將皇權當做枷鎖,套在自己身上,也套在別人身上。”
“我一想到,你在許家被關了十幾年,又在皇宮關了幾十年,我就悔恨不已。”
在這個一天可以跨越幾大洲的年代,回到那個從東走到西,不過兩個時辰的皇宮,和坐牢無異。
可笑的是,他還以為自己賞賜給她的,是無上的尊榮。
祁赫蒼這一番真情表露之下,許灼華反倒不自在了。
她進宮,本來也有她的目的。
反正,在哪里都是拘在四方天地中,她自己選擇了一條路。
這和祁赫蒼無關。
她隨口回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桃桃,”祁赫蒼起身,坐到她身邊,“我覺得,你在大乾束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回來,應該盡情享受自由才對。”
啊?
許灼華就知道祁赫蒼今天約她,不可能就只是為了道歉。
“你說了這么多,到底想干嘛?”
祁赫蒼抿嘴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單身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看周家,世家豪門吧,規矩肯定多。”
“你現在是華商一姐,可一旦和周云鼎結婚,他難免要對你指手畫腳,以后華商到底姓許還是姓周,都不一定了。”
他知道許灼華看重華商,自以為用這個作為切入點,最能打動許灼華。
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他精心打磨過的。
他自認為相處幾十年,對許灼華還是了解的,不信她不動搖。
許灼華哦了一聲,也朝他笑了一下。
“可我是真心喜歡周云鼎的,身外之物和他比起來,算不得什么。”
“你現在怎么戀愛腦啊,你爸給你打下的江山,你甘心拱手讓人?”
說完這幾句話,許灼華原本沉甸甸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逗祁赫蒼,真的是一件讓人放松的事。
“反正以后都是留給我和他的孩子的,姓許姓周有什么關系。”
祁赫蒼脫口而出,“我和你,也有過孩子啊,昭陽和雍兒,你忘了。”
許灼華心口一顫,抬眼便對上祁赫蒼急切的眼神。
“我們才是真正的夫妻,我們朝夕相對,生兒育女,一起度過一生。”
“許灼華,你不能沒有良心。”
“可是,”許灼華將頭偏向一邊,“那都是我騙你的,你難道不在意嗎?”
祁赫蒼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
“桃桃,那天晚上,我聽到這句話,真的很生氣,很傷心。”
“可是,平心而論,我對你又何嘗沒有隱瞞。”
“好幾次,我打著為了你的旗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不是那么坦誠。”
“所以,我們兩個扯平了,對不對。”
“許灼華,我愛你。”
“你是我的妻,叫我如何舍得放手。”
祁赫蒼從來沒有這樣低微地去求過一個人。
可他真的怕了。
如果沒有和許灼華相遇,他也許就這么糊里糊涂,按部就班過完一生。
可命運偏偏就是為了將他帶到許灼華面前,才讓他重活一世。
所有的阻礙,也許都是為了懲罰他曾經的無知和傲慢。
現在,他放下了,低頭了。
只希望,許灼華能再回頭看看他。
長久的沉默,每一秒都是折磨。
許灼華開口,“酒柜里有杯子,你自己拿一個吧。”
“好。”
祁赫蒼故作鎮靜轉身,每走一步,仿佛身邊都綻放出無數煙花。
那是為他慶祝的火焰。
雖然許灼華沒有表態,但不拒絕就是最好的回應。
他的心底,咻咻咻放著煙花,讓他心神蕩漾。
離開的時候,祁赫蒼問她,“你什么搬回來?”
“看我心情。”
門關上。
祁赫蒼隔著門縫小聲說了一句,“那就祝桃桃,天天開心。”
許灼華在門后,輕笑了一聲。
她想起一句話,在最合適的時間遇到最合適的人。
曾經,無論是祁赫蒼,還是周云鼎,都做過最合適的人。
也都曾在不合適的時間相遇。
一個顧著江山,一個顧著事業。
現在,祁赫蒼愿意毫無保留將真心交予自己,她為何不試一試呢。
她和祁赫蒼從上一世糾纏至今,感情上的真真假假連她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了。
他現在不是皇帝,沒有天下再需背負,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們終于相遇在了最合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