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掌柜在這一行做了幾十年,既有天賦,也有經驗,趙姑娘年紀輕輕,想要勝他,實在是難。
對面的趙姑娘身形微動,似是毫不在意旁人的質疑,抬手拿起茶具,只輕聲說了一句:“那我就開始了。”
比起佟掌柜,這位趙姑娘的動作便輕柔好看了許多。
完成兩道注水之后,只見她輕抬皓腕,修長白皙的手指捏住茶筅,找到受力點后迅速開始攪打。
速度雖快,但僅有手腕晃動,身體一如之前挺立筆直。
淡粉色衣袖從桌前垂下,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飛舞,就算許灼華身為女子,也不禁為眼前這一幕吸引。
背影尚且柔美至極,也不知輕紗下的面容是何等驚艷。
趙姑娘動作利落,很快便點好茶。
這一次,人群先是靜默,緊接著有人帶頭鼓掌,迎來震耳的贊嘆聲。
連祁赫蒼眼里都不禁露出贊賞之色。
“這位姑娘的手藝,便是宮中擅長茶道之人,也難以企及。”
他眼神微瞇,不禁想起一位故人。
趙姑娘站起身來,先朝佟掌柜行過一禮,開口道:“多謝佟掌柜承讓,才讓小女子沒有在大家面前丟臉。”
這話實在是謙虛,佟掌柜神情一滯,隨即笑道:“姑娘何必自謙,若非今日機緣,我恐怕還妄自狂大,竟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姑娘年紀輕輕便有此定力,實在讓我佩服,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按之前的規定,姑娘可從我店中隨意挑選一樣物件帶走。”
趙姑娘微側過身,福身道:“多謝掌柜成全。”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趙姑娘身上,想知道她到底想拿什么。
要知道,這座茶樓雖然地處小城,但已經營上百年,歷代掌柜又喜愛收集孤品,存了不少好貨。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每月一次的斗茶大賽都極為矚目,已經許久沒有人從佟掌柜手里贏走過東西了。
趙姑娘走出座位,來到掛著牌子的木架邊,從最底下一排取下一塊木牌遞給佟掌柜。
“掌柜,我想要這個。”
許灼華伸了伸脖子,只見佟掌柜臉上浮起詫異之色,隨即抬眼看向趙姑娘,似乎在確認。
直到趙姑娘點頭,他才轉身吩咐下人去庫房取東西。
見許灼華好奇,祁赫蒼朝德喜使了眼色,讓他下去打探。
一會兒的功夫,德喜就上了樓。
“回少夫人,那姑娘選的是一只西域水晶杯。”
“哦,”許灼華略顯詫異,“水晶杯雖貴重,卻也不少見,瞧那姑娘周身的打扮,不像是買不起的,怎么獨獨要了那東西?”
德喜笑道:“興許是想要個彩頭,隨意挑的吧。”
隨意?
許灼華可不覺得,擺了這么大陣仗,只為了一只水晶杯。
許灼華的眼神似是不經意掃過祁赫蒼,卻見他眉頭微皺,投向樓下的目光多了一絲探究。
從茶樓離開,許灼華落后幾步,吩咐如蘭去打聽一下那位趙姑娘的消息。
“桃桃,怎么了?”祁赫蒼頓下腳步,停在門口等她。
許灼華眼角一彎,笑著將手搭在他手心,“剛才路上看到一個喜歡的玩意兒,讓如蘭幫我買下來。”
有風吹過,將許灼華兩側碎發微微吹動,比起平日一絲不茍的妝容,多了幾分隨性跳脫。
祁赫蒼心頭一動,笑道:“你喜歡什么告訴我,我給你買。”
“好,我等會兒可要從街這頭買到那頭,夫君莫要心疼錢袋子才是。”
祁赫蒼輕笑一聲,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本事花光我的錢。”
兩人牽著手,當真一家挨著一家逛過去。
許灼華自是什么都不缺,可眼看著什么都新鮮,這兒買一點那買一點,足足堆了大半個馬車。
晚膳的時候,如蘭回來了,在許灼華耳邊低聲耳語了一陣。
“我知道了,繼續派人盯著她。”
“是。”
晚上在酒樓用完晚膳,許灼華興致不減,又拉著祁赫蒼去了一處花燈鋪。
“公子是要買花燈送給娘子嗎?”店鋪老板熱情上前招呼。
祁赫蒼掃視了一遍店里的花燈,雖然樣式精美,但比起內務府的東西,還是差了點。
見祁赫蒼眼里透出不滿意,老板趕緊笑道:“若是公子瞧不上,咱們這里還可以自己做花燈。”
許灼華拉著祁赫蒼的手搖了搖,“我想自己做一個,好不好?”
老板附和道:“咱們這里什么樣材質的都有,別家可找不到咱們這般齊全的。”
這個時候,店里人來人往,已經很熱鬧了。
但看眼前二人的穿衣打扮,雖然低調卻處處透出不凡,老板不敢大意,態度也越發殷勤。
祁赫蒼走到一處空桌,拉著許灼華一起坐下,對老板道:“勞煩將材料送上來。”
“好,好。”老板應下聲。
東西很快就送過來了。
許灼華選了一只竹編的八角花燈,竹條粗細均勻,打磨光滑,手觸上去尚能感受到竹子的溫潤順滑。
再看桌面上用于裝飾的材料,非金即銀,還有各色綢緞絹花,全是上好的東西。
許灼華對著祁赫蒼促狹一笑。
只怕,這老板是要在他身上痛宰一筆了。
祁赫蒼端坐在她身邊,靜靜看她認真仔細挑選著搭配的材料。
他第一次見到許灼華的時候,因為藥性發作,對自身感受的關注遠超過對她的了解。
第二次見面,她就已經是太子妃了。
和他所見過的大多數世家女子一樣,她端莊賢淑,行事沉穩,在太子妃的位置上游刃有余。
只有私下相處,她才會將自己的柔弱、嬌氣、嫵媚展露人前。
此刻看她,卻又是另一種感受。
仿佛讓他看到,尚在閨中的許灼華,在父母的嬌養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
這一刻,周遭的喧嘩似乎都和他無關。
天上明月高懸,溫柔如水的月光灑在許灼華身上,仿佛將她鍍化成月宮中的小仙娥。
這樣閑適寧靜的瞬間,當真珍貴。
許灼華垂下眉眼,忙著手里的事情,偶爾讓祁赫蒼搭把手,問一問他的意見。
祁赫蒼也很是配合,替她串珠簪花,將手上的事情當做正事在做。
雖然手里不停擺弄,許灼華心里卻已生出另一番盤算。
在他們入店后不久,她就瞥到一角粉色衣衫坐在另一處角落。
果然,她沒猜錯。
什么斗茶,什么水晶杯,這一切都只是某人精心編織的網罷了。
看著身邊的魚兒還一臉無知的傻笑,許灼華抬眼,假裝羞澀喚了一句,“夫君別盯著我看了,這里人多。”
祁赫蒼只覺得無論如何都看不夠。
他分得清美丑,可并不十分在意。
直到許灼華來了,他才發現,見慣了珍珠,魚目當真難以入眼。
他隨手挑起一朵絹花遞給許灼華,笑道:“不看就不看,回去以后再慢慢看。”
許灼華嬌嗔一聲,還沒回話,便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
轉頭看去,竟是角落里那位趙姑娘和人起了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