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在宮道上遇到大將軍蘇巡。
他此次回京受封述職,又到了該回到軍營的日子了。
大長公主笑得和煦,“將軍此行,又不知多久才能回京了,何不多留些日子?”
蘇巡曾是燕老將軍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在大長公主面前,甚至比在皇帝面前更多了一分敬重。
“如今南境敵軍已退,但仍舊有散兵作亂,還需加強防備。再者,經(jīng)此一役,南境諸多地市受到戰(zhàn)亂波及,百廢待興,臣實在放心不下,想早點回去看看。”
大長公主點頭,“大將軍心系百姓,是我大乾之福。可有句話,我還是想送給大將軍。”
“蘇巡洗耳恭聽。”
“將軍沖鋒在前的時候,也莫忘了回頭看看,京城在這里,陛下在這里,無數(shù)雙眼睛都落在你背后,將軍可別忘了退路。”
蘇巡心頭一凜,知道公主是在提醒他,縱有一腔孤勇熱血,也別落得功高蓋主,君臣離心的結(jié)局。
他沒想到大長公主竟肯推心置腹說出這番話,拱手回道:“謝大長公主賜教,臣感激不盡。若是大長公主有用得上臣的地方,還請您盡管開口。”
大長公主勾起唇角,垂眼看向他,“我自知后宮之事,將軍不便插手,之前交代的事情已經(jīng)是為難你了,你辦得很好。”
蘇巡的身子又往下壓去,“大長公主言重了,臣只是按軍紀處置,并非徇私。”
“至于后宮的事,太子妃秉承大長公主風(fēng)范,豁達寬厚,高瞻遠矚,有她在您身側(cè),大長公主不必擔(dān)憂。”
大長公主輕笑一聲,“我知道了,大將軍快去面圣吧,我這里還有事要處理,你就不必相送了。”
婢女扶著大長公主坐進轎輦,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內(nèi)宮走去。
皇后親自來宮門接的她,“怎好讓姑母親自入宮來,您要是有事兒,差人進宮說一聲,我就去公主府見您去了。”
話雖如此,大長公主怎會讓堂堂皇后出宮見她。
她拍拍皇后的手,“知道你們的孝心就夠了,我現(xiàn)在閑來無事,整日窩在公主府實在無趣,倒不如各處走走,還能打發(fā)時間。”
“再說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興師動眾讓你們這些小輩勞神。”
皇后笑著接過婢女手里的茶碗,親自奉到桌前,“姑母這般客氣做什么,陛下說了,等會兒散朝,還要過來給您說會兒話呢。”
大長公主點點頭,喝了一口茶水,話鋒一轉(zhuǎn),道:“陛下來了也好,我在京城聽聞行宮出了事兒,雖說沒傷著人,但心里也不踏實,正好問問他。”
皇后臉色微變。
昨日得知大長公主突然過來,又說讓她將太子妃一并請過來,她便猜到了幾分。
雖然大長公主此刻笑臉相迎,但從她嘴里說出來的事,絕不會只是隨口一提。
皇后陪著一同坐在茶桌前,也不打算兜圈子了,撫著胸口道:“姑母是要說灼華騎馬失控的事吧,這事兒說起來,我現(xiàn)在還在后怕呢。”
“但凡馬匹收不住掉進江里,或者鐵橋承不住力提前掉落,灼華和太子,如今只怕......”
皇后皺眉,輕斥道:“也不知那安定侯府的三小姐怎么生出那么大的膽量,竟敢算計到太子妃頭上。要我說,出了這種謀害儲君的事,就該抄家殺頭才是,就算誅九族也不為過。”
大長公主抬起下巴,似笑非笑看著皇后。
“皇后真覺得,就憑一個侯府小姐,就敢對太子妃下手?就有本事下手嗎?”
皇后頓首,帶著幾分為難,“看起來是有幾分不可思議,可這事是陛下親自過問的,如今已塵埃落定,幸好太子和太子妃平安無事,我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皇后心里自然是不信的。
而且,她就覺得是祁明珠搞的鬼。
也不知太后在皇帝面前說了什么,這件事就這么被壓下去了。
皇后心里不暢快,可也不敢去挑皇帝的毛病。
皇帝從小沒在太后跟前養(yǎng)著,他一直覺得自己虧欠了和太后的母子情分,總想著彌補。
這些年太后提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他都是有求必應(yīng)。
皇后懶得在這些事上去討不痛快,主打不招惹,不上趕,和太后保持面子上的和平相處。
可這次她的兒子險些被連累出事,她巴不得將始作俑者找出來,好好教訓(xùn)一番解恨。
眼下,大長公主來了,就沖著這件事兒來的。
她自然樂見其成。
“今日天氣雖不如前幾日熱,姑母走了一路想必也累了,不如先歇著吧,有什么事等陛下過來再說。”
大長公主的本事,皇后很清楚。
她可不敢將她當(dāng)槍使,只能試探著她的心意行事。
大長公主擺擺手,支著胳膊,往前傾身,“我不管背后是何人,她現(xiàn)在敢對太子妃下手,以后就敢對你下手,甚至對陛下下手。”
“別的事我不愿插手,可事關(guān)皇室安危,我不得不過問。”
“姑母此話有理,不知您打算如何處置?”皇后雙眼亮晶晶的,就差沒舉手鼓掌了。
放眼天下,也只有大長公主出山,才能讓皇帝顧慮一二。
大長公主伸手捋直裙擺上的褶皺,松松答道:“讓明珠公主過來一趟吧,有些話還是當(dāng)面問一問比較好。”
皇后還沒開口喚人去請,就聽見門口珠簾響動。
許灼華邁著步子進來,先朝皇后行過禮,然后轉(zhuǎn)向大長公主,“祖母,您今日怎么也在。”
許灼華快走幾步,雖然心里激動,還是依著禮數(shù),在大長公主身前福身行禮。
大長公主起身,親自扶她起來,拉著她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幾遍。
雖然這段時間用了不少藥膏,但許灼華皮膚白皙嬌嫩,一點兒紅印落在上面都很明顯。
大長公主看到許灼華頸間殘留的痕跡,眼底滲出寒意。
“那賊人簡直囂張至極,大庭廣眾之下都敢下手,視國法于何物,視宮規(guī)于何物?”
大長公主并非拘泥后宮的女子,當(dāng)初在前朝也曾一呼百應(yīng)。
此刻,她即便只是怒斥一句,聽起來也威嚴十足。
滿屋的人,除了皇后都跪在地上,“大長公主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