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赫蒼和皇帝離得近,見到他眼底的涌動,便知他想起了誰。
原本想敷衍了事的,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德喜,將賀禮呈上來吧。”
邊上有內侍按禮單報著賀禮,德喜則一一接過送到祁赫蒼面前去。
“東昌侯府,呈端石雙龍硯一方。”
“吏部尚書李大人,呈掐絲琺瑯賞瓶一只。”
“慶妃娘娘,呈黃玉屏風一座。”
......
既是送給太子的,大家選的東西便不敢太過奢華,但又不能出錯,所以就很難出心意。
好在太子給皇帝面子,雖然心中無趣得很,面上卻是興致盎然的模樣。
“太子妃,呈......”
聲音突然斷了一瞬。
“太子妃,呈衣衫一套。”
底下略有騷動。
太子身為天底下第二尊貴的人,哪里還缺衣裳。
太子妃這次送的東西,當真是有點拿不出手。
祁赫蒼眉眼微動,面上并未顯色,依舊端著身子看向德喜遞過來的錦盒。
錦盒打開,里頭整整齊齊放著一套寶藍色祥云蝙紋直裰。
“等等。”
德喜正要關上蓋子拿下去,祁赫蒼抬手喚住。
他將錦盒接過來擱在腿上,伸手拿起衣裳看了看,然后對皇帝說:“這是太子妃親手縫制的衣裳,雖算不得貴重,卻最是體貼費心思。”
這話,也是說給底下人聽的。
他不許旁人隨意議論許灼華,更不許有人敢看輕她。
他知道許灼華的女紅好,平時的香囊都出自她手。
但要做整套衣裳,可不是一兩日的時間就能做好的。
他想起好幾次去她房里,都看她忙著藏東西,原來是為了今日。
祁赫蒼心底原本沉下去的一塊,似乎被一汪溫暖的云霧輕籠,微微發熱讓人熨帖。
皇帝開口,“太子妃當真有心,就連朕都有點羨慕太子了。”
皇帝這一開口,底下的人紛紛附和,夸贊太子妃賢惠有德,勤儉賢惠。
祁赫蒼暗想,那是自然。
他將衣裳放回去的時候,見底下還有東西,便順手一撈。
待看仔細了,卻不禁瞳孔微震,心神晃蕩,一股火燒火燎的熱意頓時涌上心頭。
當著眾人的面,他尚且勉力保持面色無異,卻也忍不住將德喜喚過來。
“德喜,去看看太子妃在做什么?”
等心頭安定下來,祁赫蒼又忍不住生出擔憂來。
他的桃桃對他用心至此,不過一句玩笑話卻用了百分百的真心去對待。
他卻要納新人入宮,不是在她心上插刀嗎?
后面的賀禮,祁赫蒼也沒心思聽了,只一心念著后宮的許灼華。
“太子,可挑出自己最喜歡的了?”
所有賀禮都過了一遍,祁赫蒼開口回道:“太子妃的賀禮,最得兒臣心意。”
“好好好,”皇帝喚過身邊的內侍,“朕記得北邊曾進貢過白狐皮,當時給太后和皇后各送了一件,應該還留著一件,便賞給太子妃吧,趕在天兒冷之前做件狐裘,倒是不錯。”
祁赫蒼眼前立刻浮現出面若桃李的嬌俏女子,攏在一片雪色中,當真是嬌比鵝黃蕊,艷賽雪色狐。
見皇帝是花了心思賞賜,祁赫蒼當即跪地謝恩。
底下的人見皇帝對太子妃極其看重,再也不敢多說出什么不敬的話來。
殿中絲竹聲漸起,又恢復了觥籌交錯的景象。
德喜從含章殿回來,俯身在祁赫蒼耳邊低語,“太子妃娘娘今夜獨自飲了好些酒,現在去偏殿更衣小憩了。”
祁赫蒼點頭,算是知道了。
陪皇帝又說了會兒話,祁赫蒼才起身道:“父皇,,今日是兒臣生辰,也是母后受難日,兒臣想去含章殿給母后請個安。”
皇帝拍拍他肩膀,“你有這份孝心,很好。”
“去吧,過去陪你母后說會兒話。”
祁赫蒼退出大殿,徑直去了含章殿。
許灼華果然不在,只留下一個空落落的位置。
他上前坐到皇后身邊,說了幾句話,便引得皇后連連發笑。
太后看不過這幅母慈子孝的畫面,開口道:“太子是儲君,哪有待在后宮的道理,前頭那么多人等著呢,可別讓人看笑話。”
若是往日,祁赫蒼肯定是要不軟不硬頂回去的。
但今日,太后這話說得剛剛好。
“勞祖母教誨,孫兒這就過去。”
皇后也朝她揮手,“去吧,母后知你有孝心,就夠了。”
祁赫蒼抬腳往外走,竭力控制著越來越快的腳步,才讓自己看起來一切如常。
含章殿有東西兩處偏殿,東側作為廂房,供入宮的貴客暫做歇息。
而西側偏殿的廂房,則只有皇后、太后和太子妃可以進。
祁赫蒼走進西側偏殿,便看到其中一間屋子點著燈,隱約看到里面有人影走動。
“殿下。”
如蘭看著突然推門而入的祁赫蒼,先是怔住,而后說道:“娘娘今夜貪杯飲多了酒,正在里面休息。”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如蘭為難道:“娘娘此刻有些困頓,不如殿下等會兒再來吧。”
沒等祁赫蒼開口,德喜拉起如蘭的衣袖,帶著她往外走。
邊走邊說,“奴才和如蘭就在門外守著。”
等到了門口,德喜朝里頭揚了揚下巴,才道:“你怎么看不懂眼色,殿下想娘娘了。”
如蘭張著嘴“哦”了一聲。
你懂,你真是懂完了。
咱們娘娘的心思,那是你轉幾個彎也瞧不明白的。
屋外兩個人撤出幾丈遠,各自埋頭作鵪鶉狀數著腳底下的磚塊。
屋內,也是一片安靜,只偶爾聽到幾聲低啜。
“桃桃。”祁赫蒼坐到軟榻上,靠外那一側輕輕陷下去,連帶著榻上的人,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許灼華停下轉身的動作,依舊朝著里面,“殿下怎么來了,我喝醉了,想睡一會兒。”
身側的凹陷越來越大,祁赫蒼俯身越過她的肩背,柔聲道:“哭著怎么睡得著啊?”
“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咱們太子妃生氣了,我替你收拾他。”
許灼華歪過臉,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托著幾滴淚,連鬢角都洇濕了。
祁赫蒼手邊沒有錦帕,只好就著衣袖替她擦了擦。
見許灼華還是不肯開口說,他只有捧著她的臉,輕輕吻著,像是用最輕柔的方式去撫慰她不安的心。
面上雖然心疼,心里卻忍不住雀躍。
太子妃吃醋了,他的桃桃終究不是面上看起來那般無所謂。
會因為他醉酒,會因為他哭,真是讓人心疼的人兒。
摟住許灼華的手越發緊,他突然想起放在錦盒最底下的東西。
“你為什么要送我那份生辰賀禮?”他輕輕咬了咬她的唇角。
許灼華從間隙中回過神來,被酒意浸染的眸子波光流轉,瀲滟多情。
她偏著頭也不回答,只笑道:“殿下喜歡么?”
“你不是說,最喜歡我穿那個花色嗎?”
祁赫蒼身體里繃著的弦突然斷了,那股原本壓抑在規矩和禮數下的躁動、**爭先恐后往外涌。
“殿下,這里不行,隨時有人過來。”許灼華抬手推他。
他拘著她的手壓至頭頂,越靠越近,在她耳邊說道:“你送的褻衣,我只有日后穿給你看,但今日,我就想看看你身上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