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老傳統了,每人都有自己的儲物柜。
四班原來沒滿員,柜子邊上最高處的那一格沒人要,蘇夏就把自己的小鎖掛了上去。
她這年身高剛過一米六,因為踮腳挺累,平常用的還是下面那格,高處裝的都是周知晏有關的各種零碎小物件。
當年的少女心博物館,今天的案底陳列室,看一眼就覺得膈應。
還不如讓大佬的光輝沐浴一下,驅邪消災。
女生的手捧在他眼前,掌心里是一枚小巧的密碼鎖,淺淺的粉色,上面有個戴蝴蝶結的小白貓。
許霽青掃了眼,又往她身后另一個柜格看。
一模一樣的小貓鎖,就掛在緊鄰的下面一格,在黯淡的金屬色里無比惹眼。
他看了挺久。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蘇夏以為他嫌棄了,聲音有點遲疑,“……主要是柜子給你,要是覺得鎖不好看,自己換一把也行。”
她后半句說得不太真心。
家里做女裝生意,蘇夏從小就喜歡打扮。
小時候披著床單扮仙女,長大了各種漂亮裙子塞滿衣柜,學校里校服穿得還算規矩,一到周末就花蝴蝶一樣亂飛。
當年檔口一姐的女兒,眼光一等一的毒。
蘇夏身材沒別人纖細,讀書也不是那塊料,文靜書卷氣那套她凹不來,自己喜歡什么穿什么。
各種粉綠金黃一上身,襯得少女一身嬌嫩皮膚雪瑩瑩,像一捧秾麗的桃花。
特別是高三瘦下來以后,昔日肉肉的小姑娘變得無比耀眼,嘲她最歡的那群男生都噤了聲,連最看不上她的黃薇薇都開始模仿她,悄悄打聽江城最好的裁縫,只為做一條和她畢業演出時同款的綠裙子。
重生一回,蘇夏可是帶著蘇小娟接班人的決心在過日子。
說她胖可以。
說她品味不好,絕對不行。
上輩子二十七歲的許霽青都那么有錢了,還是會乖乖戴她挑的領帶。
十七歲的小許怎么就冷成這樣?
……小牌大耍。
蘇夏心里腹誹半天,卻見許霽青把小鎖接過去了。
他左手還拎著拖把,是用右手拿的。
指腹的繭子厚得不像這個年紀,堅硬又粗糙,刮得她手心縮了縮。
“密碼是什么?”許霽青問。
那只手不好看。
他知道。
小指和無名指蜷著,手背是燙傷,掌心是干重活留下的痕跡。
許霽青克制著,不再去回味碰到她手心的觸感,他垂著手,把蘇夏給的那只小白貓扣在虎口,撥弄了兩下。
“415,”蘇夏擔心這個數字不好記,又解釋,“我生日。”
“密碼能改的,你把它轉九十度,往下按到底就能重置,設成123或者456都行。”
許霽青嗯了聲。
蘇夏瞄了好幾眼他的神色。
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許霽青,我對你這么好,你也幫幫我吧。”
“明天早上的數學和物理課,我是真的不太會,自己寫作業肯定又被打星,我不想再去丁老師辦公室了。”
倒也不是怕罰站。
只是丁老師辦公室就在十班隔壁,她想想都覺得膈應。
羊毛不能摁著一只薅。
她還想以后和小何老師好好相處呢,不能再問何苗借了。
要是她還有別的靠譜朋友就好了。
“就明天一天,我會自己先好好寫的,就想借你的作業訂正一下答案,我保證。”
蘇小娟教過她。
金牌銷售從來不問顧客買不買,只問買哪個。
蘇夏見他沒什么情緒,小心翼翼地繼續。
“上周我見過你的學案,你是不是不喜歡寫過程啊,”她一雙杏眼水潤潤的,當真是善解人意極了,“我覺得這樣正好,因為我想了想,反正你寫的過程我也看不懂。”
許霽青攥著她給的小貓鎖,很輕地撩了下眼皮,“嗯。”
“記住了。”
許霽青這時還和她不熟,半個字都不愿意多說。
直到睡前,蘇夏都心里沒譜,不知道他說的那句記住是記住了什么。
躺被窩里糾結了好一會,她還是爬起來,把所有只寫了“解”的題一道一道搜完抄了。
半夜十二點,蘇小娟回家。
蘇夏穿著睡衣,戴著耳機坐在書桌前奮斗。
專注極了,推門都沒反應。
女兒上高中之后格外貪睡,每次她晚歸回來,十天里有八天都睡成小豬,剩下兩天要么偷偷玩手機,要么為那個混賬小男孩掉眼淚。
頭回看見蘇夏因為學習熬夜,蘇小娟覺得新鮮。
她倚著門板欣賞了半天,沒忍住掏出手機拍了好幾張。
星星手機就這毛病,拍照快門聲關不掉。
蘇夏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大半夜拍什么照?”
“怕你被什么好東西上身了。”
蘇小娟撅嘴,捏她睡裙外軟綿綿的小胳膊,“趕緊施個法把人留下,就待我們家別走了。”
一晚上就這么過去。
第二天,蘇夏去得比之前更早。
值日表重排后,她和何苗一組,負責打掃樓下的乒乓球場。
球場挺小,紅地磚藍臺面,兩張乒乓球臺并排著。
江城空氣濕潤干凈,落灰倒是不嚴重,就是周圍一圈竹林,頭頂還被茂密的老香樟樹遮著,一年四季掉葉子。
兩個女生放好書包,帶著掃帚簸箕下了樓。
剛從小路鉆進去,蘇夏就看傻了眼,扭頭看身邊人,“……苗苗,你昨天下午掃過了?”
何苗更震驚。
她嘴巴張了好幾下,才道,“就算我掃過,也早就打回原形了。”
昨晚下了場小雨,來的路上經過別班的值日區,水洼一片連著一片,早就被黃葉子漂滿了。
而到了他們四班這里,明明是落葉重災區,卻干凈得半根草桿都沒有。
這個天氣打掃室外很麻煩。
深水坑里的落葉不能用掃把,得彎腰一片一片地撿,累不說,還得沾一手濕乎乎的泥渣。
要真是哪個冤大頭跑錯了地方,幫她們白白把活干了,也太慘了吧……
久違的高中值日。
擼好袖子準備大干一番的蘇夏很茫然,和何苗對望了一眼,誰都沒有頭緒。
高中那幾年,學校里因為漂亮而出名的女生不少,蘇夏也聽說過有男生為了追求心上人,幫人打了三年食堂的飯。
但干值日這種臟活吃力不討好,還沒聽說有人用過。
就算有,她現在名聲爛成那樣,怎么可能會有人喜歡她?
蘇夏不是那種自作多情的性格。
想了一圈沒結論,索性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