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李睿借著屏幕那一點點光,小心翼翼地往柴火堆上爬。
他本來也不想這樣的。
誰讓許霽青性子木得像一潭死水,任他怎么挑釁,都不愿意在學校里動手。
說他打架傷害同學的路走不通,那要是偷拍呢?
拍的還不能是小透明。
許霽青現在是S班的斷層第一,整個數競組都把他看做向附中雪恥的希望,要是家里沒權沒勢的普通女孩,就算證據錘死了許霽青偷拍,張建元都會把他保下來。
可蘇夏這種大小姐就不一樣了,還沒入學就先捐了一棟樓,給學校掏的贊助費數不勝數。
別說她那個不好惹的媽,真要出了點什么事,校領導第一個饒不了他。
記大過都算好的,要是蘇夏鬧得狠一點,用不了幾天,許霽青就得連人帶學籍滾回老家去。
男生在后屋分了四間臥室,許霽青跟他正好在同一張大通鋪,甚至床位都在他旁邊。
李睿觀察過,許霽青的舊手機掉電快,一入夜就放在窗邊插座充電,只要他等著許霽青睡著了,悄悄把照片用藍牙一傳,吃早飯的時候再往女生那邊不經意透點風聲,神不知鬼不覺,什么都有了。
獨來獨往慣了的人,哪會有人幫他作證?
到時候就算許霽青再無辜,證據放在那,他也只能咬牙認了。
李睿越想越自得,拼命繃直了嘴角,才能不笑出聲來。
他爬到柴堆頂上,向四周張望一圈,摸索著找了個稍微平衡點的高點坐下。
小窗里花灑水流嘩嘩,熱氣氤氳著白霧,呼呼往外冒。
隱約有女孩子的嬌笑聲。
“苗苗,你平常洗澡都不睜眼嗎?”
“嗚嗚不是,是你太……了,我好害羞。”
太什么了。
中間那個詞李睿沒聽見。
但經過白天炒茶那一遭,想想就知道窗戶里頭是什么風光。
水汽撲得鏡頭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屁股底下的柴垛還晃悠,李睿出了一頭汗,鼻腔里也熱熱的,興奮又焦躁,想著拍完在云端留個底也不賴,著急忙慌地拽著衣角去擦。
還沒等碰到鏡頭,他的腳腕就被一雙冰涼的大手緊緊禁錮住,一股猛力將他往下一扯,李睿瞬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從柴垛上摔了下來。
底下是厚實的野草叢,不怎么疼。
但他被看見了。
照片是他拍的,手機是他的。
一旦被說出去……
他就完了。
李睿心跳快得想吐,他顫抖著牙想爬起來,視野里剛瞥見一只畸形的手,膝窩就被狠踹了一記。
跪趴下去的瞬間,李睿的鼻梁重重砸在面前的石頭上,他痛得悶哼一聲,一股腥甜的鐵銹味順著酸脹的鼻腔往下淌,黏黏糊糊地流了一嘴。舌尖抵到個搖晃的東西,他的門牙可能松了。
身后那人的膝蓋壓著他脊椎,把他釘死在潮濕的泥地上。
他疼得嘶嘶吸涼氣,拼了命才扭過頭,在看清對方臉的一瞬,連那點喘息聲都卡在了喉嚨里。
月光從許霽青背后照過來,那張總是沉默的臉此刻陰郁而蒼白。
最讓李睿渾身發冷的是他的眼睛——
平日里細窄的瞳孔在黑夜里放到最大,平靜到詭異,像是有什么黏稠的東西在翻涌。
許霽青左手拿起摔在他身邊的手機,右手慢慢、慢慢地撫上李睿的后頸。
浴室里的水聲像天然的降噪器,將窗外的一切都隔絕在外。
許霽青單只手扣著李睿的脖子,拖著他在田壟上走了十幾米。
直到身邊一絲光都沒有了,將他癱軟的身體往蓄水池邊一扔。
四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李睿的喉嚨已經被血糊滿了,膝蓋疼得抬不起來,他張著嘴拼命喘氣,看著許霽青在黑夜里越俯越低的影子。
“白天我看過,”許霽青緩緩蹲在他面前,聲音輕得像夜風,“下了雨,蓄水池有三米深?!?/p>
“你說,要是淹死在這里,返校之前會不會被發現?”
李睿驚恐地抬頭。
他掙扎著想叫喊,蓄水池的水泥邊緣已經磕上他的嘴唇,鼻腔里涌入水生藻類腐爛的味道。
下一秒,他的整張臉被按入漆黑的深水中。
水冰涼,猛地灌進來。
鼻腔像被火燒,耳膜鼓脹著要爆炸,肺里的氧氣一點一點被往外擠。李睿雙手瘋狂向后抓,試圖把住蓄水池的側壁,指甲劈了也感覺不到疼。
被拎出來時,他像條脫水的魚,咳出的水混著血絲。
許霽青蹲在那沒動,“照片備份在哪兒?”
“云、云端?!?/p>
雨水太渾,有股田里特有的農藥味,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照片…什么都還沒拍到……”李睿腦子里一片空白,“我發誓,真的沒了?!?/p>
“密碼。”
又一輪窒息體驗,李睿爛泥般滑在地上,許霽青當著他面注銷云端賬號,格式化設備,把手機扔進蓄水池。周邊黯淡的光線暗了一瞬,又稍微亮了點,女生們應該洗完澡,從小浴室回院子了。
遠處小院的光線照在李睿臉上,影影綽綽,像是正有人拎著手電往外走。李睿嘴角顫動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胸腔猛吸了幾口氣。
“我爸是校董,”他癱在泥地里仰視許霽青,嘶啞地說,“明天就讓你退學?!?/p>
“……手機沒了,誰都會以為只是你打了我。”
許霽青靜靜地看著他,突然笑了。
就一點點的弧度。
卻讓李睿后腰一緊,膀胱突然發脹。
“你說得對。”
許霽青從草叢的陰影里滾出一只啤酒瓶,“那如果是你打我呢?”
玻璃瓶砸在蓄水池邊的水泥棱上,響聲清脆尖銳。
許霽青蹲在他面前,面無表情,握著鋒利的鋸齒狀瓶口,在自己右手小臂上一道道往下劃。
血珠濺到李睿慘白的臉上,溫熱黏稠,帶著鐵銹味。
“你、你瘋了……”
李睿瞳孔驟然收縮,手腳并用往后縮,泥漿糊了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