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對于一個凡人王朝來說,是漫長得足以改朝換代的時光。
但對于大夏皇朝,這一百年,是黃金的一百年。
在開國君主夏啟元與白發帝師江修遠的共同治理下,大夏迎來了史無前例的百年盛世。
昔日規劃的藍圖,如今已是壯麗的現實。四通八達的馳道連接著每一座郡縣,南方的稻米、北方的駿馬、東方的絲綢、西方的礦石,川流不息,滋養著這個龐大的帝國。覆蓋全國的稷下學宮分院,讓“讀書明理”不再是貴族的特權,無數平民子弟通過考核,進入朝堂,為帝國注入了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
民智已開,民心所向。
凡人的力量,在這個時代被推向了頂峰。工匠們發明了利用機械齒輪驅動的連弩,雖無法傷害金丹修士,卻足以對筑基修士造成致命威脅,使得大夏軍隊在面對低階修士時,不再是毫無還手之力。農學家培育出的高產作物,讓百姓徹底擺脫了饑餓的困擾。
而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修仙宗門,也在這百年間,逐漸適應了新的秩序。他們發現,與一個穩定、繁榮、愿意遵守規則的凡人王朝合作,遠比從一片混亂貧瘠的土地上榨取資源要劃算得多。大夏皇朝每年提供的巨額供奉,以及境內源源不斷被發掘出的修仙苗子,讓他們樂于維持這種和平共存的局面。
“鎮魔司”的勢力也空前強大,在一位神秘的“文德公主”(江一一)的暗中協助下,他們甚至擁有了制衡金丹期修士的陣法和手段,成為了維護大夏律法最鋒利的劍。
天啟城,皇宮,御花園。
江修遠正與一位白發蒼蒼、步履蹣跚的老者,在池邊對弈。
老者雖然滿臉皺紋,老態龍鐘,但一雙眼睛依舊殘留著年輕時的銳利與威嚴。他正是已經一百二十歲高齡的夏啟元。
凡人的百年,終究是極限。
“帝師,朕……時日無多了?!毕膯⒃人粤藥茁?,聲音嘶啞,他看著棋盤,苦澀地笑了笑,“這盤棋,怕是下不完了。”
江修遠落下一子,棋局瞬間盤活。他平靜地說道:“陛下,勝負已分,無需再下?!?/p>
夏啟元看著棋盤,怔了半晌,隨即釋然一笑:“是啊,朕這一生,該下的棋,都已經下完了。大夏有太子監國,有群賢輔佐,有帝師您留下的萬世法度,朕……可以放心去了?!?/p>
他的目光望向繁花似錦的御花園,望向遠處巍峨的宮殿,眼神中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眷戀。
“一一和小白呢?”他問道。
“她們在宮外,體驗這盛世的煙火氣?!苯捱h答道。
百年來,江一一和江小白以“公主”的身份,見證了這個帝國的崛起。江一一變得更加沉靜,她從大夏的興盛中,看到了“秩序”與“規則”的偉大力量。江小白則依舊愛玩愛鬧,她成了天啟城最受歡迎的“說書人”,將大夏開國的英雄事跡和民間的奇聞趣事,講給孩子們聽。她們都以自己的方式,融入并熱愛著這個由她們參與創造的盛世。
夏啟元沉默了許久,他轉過頭,用一種近乎懇求的目光看著江修遠。
“帝師,朕……還有一個最后的請求?!彼麙暝?,想要從輪椅上站起來,對江修遠行禮。
江修遠伸手按住了他:“陛下,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夏啟元眼中渾濁的淚水流了下來,他緊緊抓住江修遠的手,那只手,百年來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溫暖而有力。
“帝師,您是神仙中人,必有長生之法!”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朕不想死!朕想再看一看這大夏,再看五百年,一千年!朕為這個國家,為天下萬民,付出了所有!朕……難道不配擁有更長的壽命嗎?求帝師,賜朕長生!”
這是他壓抑了一生的渴望。
他見過江修遠百年不變的容顏,見過江一一和江小白青春永駐的模樣,他知道,他們掌握著他夢寐以求的秘密。他曾是那么驕傲的凡人帝王,可當死亡真正來臨時,他終究還是無法免俗。
江修遠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沒有嘲諷,只有一絲憐憫和理解。
“陛下,你可知長生,意味著什么?”江修遠的聲音很輕。
“意味著……永恒的生命!”
“不?!苯捱h搖了搖頭,“它意味著永恒的孤獨。意味著你將親眼看著你的兒子、孫子、你所有的親人、你熟悉的每一代人,都在你面前化為塵土。意味著你將看著你親手建立的制度,被時間腐蝕,看著你深愛的子民,將你遺忘。你將從一個開創者,變成一個守墓人,最后,變成一個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這種痛苦,遠勝于死亡。”
夏啟元愣住了,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長生”。
江修遠繼續說道:“陛下,凡人有凡人的不朽,仙人有仙人的寂寞。你混淆了這兩條路?!?/p>
他站起身,指著遠方繁華的天啟城。
“你看那往來的車馬,那田間勞作的農夫,那學堂里朗朗的讀書聲。你看這萬家燈火,國泰民安。這,就是你的不朽?!?/p>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人們或許會忘記你的容貌,忘記你的聲音。但他們會生活在你開創的太平盛世里,他們會遵循你定下的法度,他們會傳頌‘開國之君夏啟元’的名字。你的功績,你的精神,已經融入了這個國家的血脈,刻在了史冊之上,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永生’嗎?”
“你以凡人之軀,做到了連許多仙人都做不到的偉業。這,便是凡人之巔。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而不是為生命的終結而感到遺憾。”
夏啟元呆呆地聽著,眼中的渴求與恐懼,漸漸被一種明悟和釋然所取代。
是啊……自己的一生,已經如此波瀾壯闊,如此輝煌。自己所追求的,不就是眼前的這一切嗎?與這萬世的功業相比,一副皮囊的存續,又算得了什么?
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
“朕……明白了?!毕膯⒃L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他靠在輪椅上,臉上露出了久違的、輕松的笑容。
“多謝帝師,為朕解此心結?!彼粗捱h,真誠地說道,“朕,無憾了?!?/p>
三日后,大夏開國君主夏啟元,于寢宮安然駕崩。
舉國哀悼。
江修遠以帝師的身份,主持了國葬。他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只是像一個普通的臣子,送別自己輔佐了一生的君王。
葬禮上,新君跪拜,百官垂首。江修遠站在人群的最后,看著那巨大的陵寢,心中默念:
“安息吧,朋友。你的故事,我會記著?!?/p>
一個時代,結束了。
而他與這個凡人王朝的緣分,也即將走到盡頭。盛世之后,往往是無法避免的分合輪回。他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影子,但他不會再去干預。
他已經給了這個王朝一個最好的開始,剩下的路,需要他們自己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