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一把抓住陳老太枯瘦的手,說道,“老婆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按規矩孩子們都得守孝!
這次阿前參加不了鄉試,就要等三年后了,孩子寒窗苦讀多少年?前程耽誤不起啊!所以……所以老婆子!
為了阿前,為了咱老陳家再出個舉人,你無論如何也得給我撐住了!再難也得挺過去!”
陳老太那顆被病痛和絕望冰封的心,仿佛被注了一針強心劑。
她干枯的臉上,竟奇跡般地浮現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的紅暈。
她定定地看著陳老頭,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咬了咬牙,“我聽你們的,換個郎中,等病好了,咱們就回去。”
聽到她的話,陳老頭激動地連連點頭,“對對對!病好了,咱們就回老家!以后......咱就不挪窩了。”
陳偉繼續跟著湊趣:“對了,盧嬸子有好幾道拿手好菜,蟹粉獅子頭、八寶葫蘆鴨、水晶肴肉……”
他邊說邊吸了吸口水,“保證阿奶吃了還想吃。”
“不只這些,我們來的時候,大伯娘正在給大哥、二哥尋摸親事,阿奶回去了,正好可以幫著參謀參謀。”
陳老太嗔怪道,“我一個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懂什么……”
“阿奶也太謙虛了!”
陳偉故意奉承,“好歹阿奶也從樂天府走到了這榆陽府,幾千里地呢,不比大伯娘見識多?”
“你這猴兒精!”
陳老太被逗笑了,聲音里多了幾分生氣,“這才離開家,就編排上你大伯娘了!小心回頭我告訴她,讓她拿雞毛撣子好好教訓你一頓!”
“哎呀,我也太不小心了。”
陳偉舉起手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一下,“我這張嘴竟說真話,下次我得找根針縫上。”
留下陳偉在屋里哄陳老頭和陳老太,陳瑤走出院子,左右張望,正在發愁找誰合適,看到胡禾從不遠處的一座院子里走出來,她急忙招手,“你怎么在這里?”
胡禾指著那棟院子回道,“這是府里給小姐安排的住處。”
好吧,今日一直在忙,她還沒回過住處。
她朝周圍看了一眼,拉著胡禾小聲吩咐,“你去外院找吳叔,讓他重新給我阿奶找個郎中,對了,要避著府里常用的郎中。”
胡禾一驚,“小姐莫不是懷疑什么?”
陳瑤輕笑,在她的頭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話本子看多了吧?我感覺府里常用的郎中用藥都是一個套路,換個郎中或許就能換個思路。”
陳瑤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咱們剛來就碰到那些齷齪事了呢?”
“她只是不喜歡我。”陳瑤解釋道,“有父親在呢,她不敢對阿奶下手。”
而且,那個時候胡玉娥再不喜歡自己,最多就是想方設法攆自己離開,卻并沒有想謀害自己的命。
“說什么呢,這么高興?”
一個中年男人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像在大火上澆了一盆冰水,屋里的笑聲戛然而止。
陳瑤和陳偉幾乎同時站起身,臉上的暖意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層恭謹卻疏淡的表情。
兩人朝著陳勇,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不高不低地喚道:“父親。”
陳勇“嗯”了一聲,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最終落在靠在床沿坐著的陳老太身上,說道,“娘今日精神看著不錯。”
陳老頭搭話,“兩個孩子來了,你娘高興,中午飯都多吃了半碗。”
天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看到陳老太吃這么多飯了。
“那就好,娘好好的,我們才能放心。”
陳勇松了一口氣,他一直擔心陳老太繼續病下去,平時也交代胡玉娥多照顧些。
又問了些陳偉參加院試的細節,就有個穿著桃紅比甲的小丫鬟從院門處走進來,脆生生地稟道:“老爺,正廳的接風宴已擺好。”
陳勇聞言,立刻起身:“走吧,莫讓你們娘等久了。”
陳瑤和陳偉急忙去扶陳老太,陳勇腳步微頓,到底沒有出聲阻止。
看到陳勇走出院子,小丫鬟垂著眼,攔在幾人面前,聲音細若蚊蚋:“大姑娘,大少爺,老太太帶著病,去正廳恐怕不合適。”
陳瑤眉頭輕輕蹙起,“這是誰的意思?”
小丫鬟惶恐道,“是......奴婢怕老太太出去折騰一圈,病情加重。”
“呵,你倒是好心?”
陳偉冷笑,“一個丫鬟都能幫主子做決定了,看來是個心大的,一會兒我回了母親,讓她給你換個新主家。”
小丫鬟嚇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少爺饒命,我......我只是擔心老夫人的身體頂不住。”
“這是還沒聽懂我的話呀,還是不想懂呢?”
陳偉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阿奶的身體,自由我們這些小輩操心,你算老幾,輪得到你么?
在這給我找存在感呢,趕緊讓開,再敢擋小爺的路,小爺現在就把你發賣了。”
話落,陳偉嘚瑟地看向陳瑤,出了院子,他們才發現陳勇并沒有離開。
陳偉立刻收斂了神情,訕訕地喊了一聲,“爹!”
院子外放著陳偉提前讓人準備好的轎椅,把陳老太扶到矯椅上,陳勇吩咐道,“走吧!”
兩個粗使婆子彎腰把轎椅抬了起來,陳進回身扶住陳老頭,陳瑤跟著轎子的一側。
待幾人走遠,陳勇的目光掃過那個小丫鬟,最終落在了垂手立在身側的喜子身上,
“不敬主子的人,沒必要留著,按大少爺的吩咐處理了吧!”
小丫鬟面色一白,抖著身子滑坐在地上。
陳勇背著手朝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等在路邊的陳瑤。
他挑了挑眉,“可是有事要與為父說?”
陳瑤坦然道,“阿爺、阿奶想跟著我們回陳家村,我已經答應了。”
陳勇深深看了她一眼,“你那爺、阿奶想回去,我自會派人去送,至于你們,這次還是來了,就不要走了。
你也到了年紀,該議親了。阿偉......我準備帶在身邊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