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言明幫兒子相中了個媳婦,已托堂兄搭線,媳婦就各種不滿,前幾日還把她那侄女接家來了。
秦夫人心頭一跳,慌忙截斷他的話頭,連聲叫屈:“哎呀,相公!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淮安那孩子心思縝密,我也是今日才知他對盛大娘子有意!”
話雖如此,她也不是沒覺察出一點苗頭,女兒此前曾在她耳邊嘀咕過,兒子腰間的荷包,像是出自盛家大娘子之手。
當時她心中暗喜,覺得盛家姑娘知書達理,若能成事自是極好,便也幫著遮掩一二。
此刻面對丈夫的詰問,她自是不敢吐露半分。
“你……你們……”秦鳳舉看著眼前這對母子,一個振振有詞,一個眼神閃爍,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瞬間便猜了個**不離十。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他頹然地跌坐在身后的太師椅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他指著兒子,聲音帶著疲憊:“你們以為,我看中那陳家姑娘,圖的便是她那點田產出息?那點掙銀子的本事?”
秦淮安眉頭緊鎖,滿心不解:“若非為此,那是為何?父親,在此之前,除了陳前和陳偉,我們與陳家其他人素無往來。若說交集……”
他努力回想,“也不過是幾年前城隍廟會上偶然碰過那陳瑤一面,連話都未曾說過幾句。兒子實在想不通,您怎就如此屬意陳家?”
秦鳳舉閉了閉眼,復又睜開,眼底是兒子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他沉聲問道:“淮安,你可知山水荷塘是陳瑤在管?”
秦淮安一怔,隨即點頭:“這個……孩兒自然知曉。孩兒還聽聞,那‘山水荷塘’之所以能做得如此風生水起,
在府城貴人圈子里都掛了號,皆因……那是靖南王府的莊子。”
燭影搖曳,映照著堂內三人各異的神情。
秦鳳舉看著兒子,聲音沉緩,“你既知那陳瑤搭上了靖南王府大船,心中……就未曾有過旁的思量?”
秦淮安聞言,眉頭微蹙,思索片刻方道:“依孩兒淺見,無外乎是那陳瑤生財有道,有些經營之能。
靖王府瞧上她這份本事,才施以援手,將其籠絡至麾下效力。”
“膚淺!何其膚淺!”
秦鳳舉猛地一拍扶手,一股難以言喻的失望涌上心頭。
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目光竟如此短淺!
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將話掰開揉碎,“能寫會算的人多了去了,你們也不想想,幾年前,那女娃子才多少歲?”
他抬眼,“這幾年,陳瑤靠著那份分紅,悄無聲地置下了幾處莊子田產。這賬,稍稍一算就透亮——”
他嘆了一口氣,“靖南王府里,分明有人在暗中使勁,推著她陳瑤一步步坐大!”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你可知幾月前小將軍得了幾艘海船,海船出海一趟,所獲便是金山銀海?
他目光銳利地盯住兒子,“而就在新船出港前幾日,有人親眼在碼頭上,瞧見了陳瑤的身影!”
“啊?!”一旁的秦夫人失聲驚呼,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老爺的意思是……那陳瑤,她……她竟也參股了海船的生意?”
若真如此,這陳家姑娘簡直就是座會走路的金山!
秦鳳舉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心頭更添幾分無力。
他方才那番話,重點豈是在此?
“你們……”
他聲音里透著一絲沙啞,“你們難道就不曾細想,小將軍既能獨攬海船巨利,為何偏偏愿意分一杯羹給陳瑤?
難道靖南王府就缺她那份本錢不成?”
而且海船出一次海的本錢那都是天文數字,他不認為陳瑤能拿出來。
那就有意思了,那就是鎮南王府出本錢,那丫頭白分利潤。
秦夫人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重復:“是呀……為、為何呢?”
秦鳳舉深吸一口氣,“陳瑤幼年時,曾在海邊救過落水遇險的小將軍!”
“竟有此事?!”
秦夫人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陳家這些年發跡得如此之快!有靖南王府這般傾力扶持,那陳家想不發都難!”
她隨即又疑道,“只是……這救命之恩,過去這許多年了,難道還沒報答完么?”
“報恩?”
秦鳳舉嘴角扯出一個微冷的弧度,“若說幼年救命之恩已經時過境遷;
那前些日子靖南王妃回樂天府的途中被山匪沖散車駕,后被人所救,并護她回家,這事你們知道么?”
秦夫人神色復雜,“老爺不會說,是陳瑤救了靖南王妃吧?”
秦鳳舉點頭:“我和廖縣令研究過陳瑤一家回樂天的路線,發現他們和靖南王妃都會經過湖縣,那時遇上也有可能。
而且靖南王妃回到王府后,陳瑤也出現在樂天府的府城,這更加印證了我們的猜測。”
堂內一片死寂。秦夫人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秦淮安也徹底怔住了。
連救靖王府兩位最尊貴的主子,秦鳳舉的聲音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有這兩次大恩在身,那陳瑤日后只要不犯下通敵叛國、謀逆造反那等大罪,
在這樂天府,不,在大齊朝,都自有人會保她周全!這便是她的倚仗,她的護身符!”
看著妻兒依舊有些茫然的神色,秦鳳舉復又拋出一問:“還有,陳瑤那最初的三百畝上等良田,你們可知是如何落到陳瑤名下的?
我私下問過廖知縣,他雖語焉不詳,但暗示那是朝廷給的嘉獎!你們說,一個鄉野女子,憑何能得朝廷賜地?”
“這……”秦淮安與秦夫人面面相覷。
秦鳳舉,“這里面恐怕還有咱們不知道的事?”
連廖縣令都替她遮掩,那得是多大的事?
秦淮安,“那又如何,我不靠別人,就能進殿試,以后和爹一樣執掌一方官印。”
“你......”他養的兒子為什么會這般迂腐,秦鳳舉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沉聲道,
“你們真以為……當年我辭官歸鄉,是因性情太過剛直,受不得官場傾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