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回到趙學文家中時,那棟充滿了書香和墨韻的四合院,此刻正被一種壓抑的陰霾所籠罩。
客廳里,電話鈴聲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但已經沒人去接了。
趙學文獨自一人坐在那張他坐了幾十年的太師椅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他努力地想挺直腰桿,維持著一位學者最后的尊嚴,但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和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卻將他內心的痛苦和煎熬暴露無遺。
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最信任的世界背叛和拋棄后的悲涼。
林淵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那股在出租車上就已經沸騰到極致的怒火,此刻反而奇跡般地平息了下去。
他知道,此刻任何憤怒的言語都是蒼白的,任何沖動的行為都只會正中敵人下懷。
王坤要的,就是看他們師徒亂作一團,看他們百口莫辯,看他們在輿論的漩渦里被活活撕碎。
想跟他們玩輿論戰?想在他們設定的規則里掙扎?
那只會死得更快。
林淵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從驚慌失措的保姆手中接過一杯溫水,親自遞到了趙學文顫抖的手中。
“師父,喝口水。”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外面那場足以毀掉一個人的滔天風暴,與他毫無關系。
趙學文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眸中充滿了血絲和痛苦。
“林淵,你……你怎么回來了?鬼手陳那邊……”趙學文的聲音沙啞干澀。
“不去了。”林淵打斷了師父的話,語氣斬釘截鐵,“跟眼前的事比起來,那個已經不重要。”
他蹲下身,直視著師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師父,您信我嗎?”
趙學文看著自己這個才收了沒多久的徒弟,看著他那張年輕卻寫滿了堅毅的臉,心中的滔天巨浪,竟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
“好。”林淵的臉上帶著一抹冰冷的笑,“那從現在開始,您什么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看。拔了電話線,關了手機,好好睡一覺。最多后天,天就亮了。”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將門重重地關上。
……
房間內,林淵沒有開燈。
他靜靜地坐在黑暗中,任由那股冰冷的殺意在血液里流淌。
他打開了萬界鑒寶系統。
淡藍色的光幕在眼前浮現,上面依舊是那幾件散發著微光的古董,一切數據都冰冷而客觀。
他第一次意識到,系統可以幫他鑒別死物,卻無法幫他對付活生生的人心。
不過,沒關系。
他還有師父給他的,另一件神器。
林淵走到書桌前,將那本趙學文傾注了一生心血的手抄本,鄭重地取了出來。
這一次,他沒有去看那些關于鑒定技巧和古玩知識的篇章。他直接翻到了手抄本的后半部分。
這里的字跡,不再像前面那樣工整,反而有些潦草,甚至帶著幾分江湖草莽的氣息。
這里記載的,是南城古玩圈真正的里世界。是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黑色產業鏈和盤根錯節的人情關系網。
這,才是師父傳給他的,真正的屠龍之術!
林淵的目光,飛快地在紙頁上掃過。
很快,他找到了目標。
“笑面虎,王坤。”
手抄本上,對王坤的記載極為詳細。從他如何從一個馬仔爬到暗鱗會南城負責人的位置,到他最擅長的陰損手段,再到他目前負責的幾條核心業務,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其人笑里藏刀,心性狠辣。主理會內高仿瓷器生意,多銷往海外,其下線有一境外買家,代號‘K先生’,此人疑心極重,生性多疑,對貨品要求極為苛刻,稍有差池,便會翻臉……”
林淵的視線,死死地盯住了這段話。
他的手指,輕輕地在“K先生”三個字上敲擊著,腦海中一個無比瘋狂的計劃,瞬間成型。
繼續往下翻,一個名字跳入了他的眼簾。
“龐三,外號‘碼頭倉鼠’,負責王坤貨物在南城港的倉儲與運輸。此人貪財好賭,欠下巨額賭債,是其死穴,可為所用……”
看到這里,林淵合上了手抄本。
足夠了。
他拿出手機,查了一下自己的銀行卡余額。
二百二十三萬。
這筆錢,他原本打算用來購買設備,開辦工作室,一步一個腳印地發展。
但現在,他要用這筆錢,給王坤送上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他沒有絲毫猶豫,撥通了手抄本上那個屬于龐三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頭傳來一個極不耐煩,又帶著幾分警惕的聲音。
“誰啊?你從哪搞到老子電話的?”
林淵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溫度。
“龐三,我給你一個機會。五十萬現金,買你一個小時。”
電話那頭的呼吸,猛地一滯。
“你他媽誰啊?耍我玩呢?”龐三的聲音充滿了懷疑。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林淵的語氣驟然變冷,“我知道你上個星期在城西的地下賭場,輸了一百二十萬。高利貸的人,應該已經找上你了吧?”
這句話,瞬間擊中了龐三的軟肋。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龐三的聲音有些顫抖。
“很簡單。”林淵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字一句地說道,“明天晚上,王坤有一批貨要從你的倉庫運走,裝上前往東南亞的貨輪。我要你,在那批貨裝船前的最后一刻,把它們換掉。”
“什么!?”龐三失聲尖叫,“你瘋了!那是坤哥的貨!被他知道,我會被沉江的!”
“你以為你不做,就不會被沉江了嗎?”林淵冷笑一聲,“你欠的那筆錢,還得上嗎?或者,你希望我把你挪用倉庫資金去賭博的事情,告訴王坤?你覺得,他會怎么處置你?”
電話里,林淵能清楚地聽到龐三牙齒打戰的聲音。
他接著說道:“我可以先給你二十萬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三十萬,這筆錢,足夠你還掉一部分高利貸,然后遠走高飛。路我已經給你鋪好了,怎么選,看你自己。”
數分鐘后,龐三用蚊子般的聲音,吐出了一個字。
“……好。”
掛斷電話,林淵立刻聯系了幾個靠譜的搬家公司,用三倍的價格,讓他們連夜出動十幾輛大貨車,只有一個要求——快!
他自己則打車,直接奔赴南城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
他用現金,掃蕩了市場里所有販賣劣質陶瓷工藝品的店鋪。
那些造型浮夸,色彩艷俗,一眼就能看出是現代流水線生產出來的垃圾貨,被成箱成箱地搬上了貨車。
……
第二天深夜,南城港三號倉庫。
龐三利用職權,以“線路檢修”為名,暫時關閉了區域內的所有監控,并支開了大部分守衛。
十幾輛大貨車,如同黑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駛入倉庫。
林淵站在陰影里,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工人們手腳麻利地將一個個沉重的木箱搬下車,又將倉庫里原本存放的木箱,迅速裝車。
整個過程,只用了不到半個小時。
當最后一箱東西被換進倉庫后,十幾輛貨車又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個小時后,王坤的心腹手下帶人前來提貨。他們檢查了木箱的數量和封條,確認無誤后,便直接將這批價值數百萬的高仿瓷器,裝上了即將離港的貨輪。
林淵站在遠處的黑暗中,看著那艘貨輪拉響汽笛,緩緩駛離港口。
他知道,自己已經將那枚足以炸毀王坤半壁江山的炸彈,親手送了出去。
他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冷漠。
王坤,你不是喜歡玩陰的嗎?
這一招釜底抽薪,希望你喜歡。
兩天后,林淵正在師父的書房里,陪著老人下棋。
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來了一條加密短信,短信的內容很簡單,只有寥寥數語。
“K先生收到貨,勃然大怒,當場砸毀所有樣品,宣布永久終止與坤哥的一切合作,并向圈內通告,將坤哥列入黑名單。坤哥損失慘重,正在發瘋,他知道被擺了一道,但查不到任何人。”
林淵看完短信,面無表情地將其徹底刪除。
他抬起頭,看到師父雖然依舊憂心忡忡,但氣色已經好了很多。
“師父,該我們了。”
林淵落下一子,棋子敲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現在,該為您的名譽,打一場堂堂正正的翻身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