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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示專利局 第4章·四封紅蠟信

作者:墨契長淵 分類:科幻 更新時間:2025-08-17 01:31:22 來源:香書小說

離開西區水泵廠時,夜風像一桶剛從海里撈上來的水,從巷口直潑下來。鐵門在他們身后合攏,門閂落位的聲音鈍而沉,仿佛有人把一個**按在他們背上。廠區的燈又亮了,孤零零像幾只不好意思的眼睛。可他們誰都知道,有一整個小時已經被挖走,像從時間的地基里抽掉一塊木楔,腳下的石板都因此輕輕下陷過。

港口方向隱約傳來鐘聲。卡芙沒有回頭,她把兜帽拉上,聲音壓得很低:“去鐘樓。冷備先做兩份。”

這座城市的港口邊有一座空心鐘樓。它原來屬于一間早被改作倉庫的小禮拜堂,塔身磚縫里長著細苔,鐘體被鹽風舔得失了亮。白天它是游客的背景板,到了夜里,它才恢復作為鐘樓的本職:把風灌進內腔,再用金屬的喉嚨把城市的每一聲細小的嘆息,推回海里。

他們穿過兩條胡同,踏上一段被海潮泡軟過的臺階。鐘樓的側門沒有鎖,門把手涼得像從水里撈出來。樓內很暗,但并不全黑。高處有風漏進來,把一縷月光在墻上拉長,像一條半透明的布帶,從回廊一直垂到塔心。

米莎先點了燈。小油燈在她掌心“呼”的一聲活了,燈焰一寸高,像一朵矜持的花。光線一擴散,鐘樓的內壁露出斑駁的壁畫,圣者的面目被潮氣磨得模糊,只剩下手勢還清楚:執燭、側耳、閉口。三種姿態,一幅接一幅,像給后來者留下的不言自明的指引。

“這里可以。”米莎把燈放在塔基的石座上,展開一塊蠟布,把從工地帶回的所有紙張一件一件攤開:泵機群的頻譜曲線、節點標紅的蠟紙、那片寫著“節點序列:E-3”的金屬葉片的拓印。她從包里取出兩卷厚蠟紙和一支細木炭筆,開始做副本。她的手極穩,每一筆都像踩準了看不見的節拍。

盧瑟沒有立刻坐下。他沿著塔內的木梯往上一層走,木梯帶著潮意,踩上去會發出細小的呻嚀。塔心中空,風從上方落下來,像從一個巨大的瓶口傾瀉。他伸手扶住欄桿,往上再走了兩級,看見那口大鐘的底部黑沉沉地懸著,鐘舌像一條瘦長的暗影,靜得像死物。

“不要敲。”卡芙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她沒有看他,但她知道他在看哪里,“這里的鐘,不是給人用的。”

“我只是在想,”盧瑟的手沒離開鐵欄,“它今天有沒有被‘維護’過。”

“它今天每一刻都被維護過。”卡芙抬起下巴,目光掠過塔心,“維護是它呼吸的方式。”

羅伊靠在石柱上,點了一支煙沒點著,又把它叼在嘴角當支撐。他看著米莎忙碌,像在臺下看一場排練。他忽然笑了一下,笑意薄到只剩形狀:“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拼命做的這一切,可能從它的角度看,只是‘噪聲’。”

米莎沒有抬頭,手下的木炭筆在蠟紙上走得很專注:“噪聲也會留下痕跡。系統在消音的時候,最怕的恰恰是意外的頻段。”

“羅伊。”卡芙叫了一聲。她沒有讓他閉嘴,也沒有接下他想挑起的那一點火星,只是像在點名,“看門。”

羅伊看了她兩秒,聳聳肩,在門邊找了個不靠柱也不靠墻的位置,背后空著,視野能把樓內和巷口都收入。他把手插進風衣的口袋,觸到那枚磨得發亮的銅骰子,于是就把它握在掌里,任由骰角在掌紋上戳出小小的記號。他有時候會用疼來確認自己是不是活著。

副本進行得很順。米莎把頻譜的主要段落轉寫在兩張蠟紙上,又把“變調”點位按小紅點標出。她用極細的刀尖刻了刻標識,讓紅點像小小的孔,透一線燈光。她把拓印葉片放在攤開的薄紙下,讓那行“E-3”的字壓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筋脈。最后,她把附則三的要點按條目摘抄在一張單獨的紙上,底部留下空白。

“為什么留空白?”羅伊問。

“給它填。”米莎說得很認真,“既然它喜歡‘維護’,就讓它在我們的文書里自證。”

盧瑟從塔梯上下來時,風從他大衣的下擺掠過,像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搜身。他坐在米莎對面,把手電壓在紙角,以免風把紙掀起。卡芙則把她自己的那一份小冊子翻開。那不是局里的證書,是神界派駐時頒發給她的權限薄冊。封皮是灰色,有一枚細小的銀印。她用指腹去擦那枚印,銀紋閃起,像一圈放得很小的漣漪。漣漪沒擴散開,像是被塔內某種更大的“水”壓住了。

“你也做一份?”盧瑟問。

“我做的是對照。”卡芙把薄冊翻到一頁空白,寫下“港口吊臂 E-1”,“紡織廠布 E-2”,“泵機群 E-3”,在每一項后面各留兩行空。“我們在構一把鑰匙,但這鑰匙一開始就可能不是給人拿的。”

鐘樓的空氣忽然輕輕一動。不是風,是一種更像“呼吸”的起伏。油燈的火焰抖了一下,隨即挺直。塔心里傳來很輕的金石摩擦聲,像是誰用指關節敲了一下鐘壁,提醒一個走神的學生。

“來了。”羅伊說。他把沒有點著的煙從嘴角取下來,塞回煙盒,整個身子像一根有彈性的弓弦,按住了自己不必要的動作。

米莎停下筆,按住了她剛寫滿的一頁。她的指尖還沾著一點紅點的顏料,在燈光里亮得像在呼吸。她把那頁紙舉起來,靠近燈焰看。紙上那些紅點在火光背后變成了小小的亮孔,亮孔連成的線條像是在空氣里畫出一把非常簡化的鑰匙輪廓。

卡芙把薄冊合上。她沒有起身,雙手放在膝上,像一尊刻意讓自己靜止的雕像。盧瑟把手電關了,光線少一點,耳朵就會更敏感一點。塔心的那口鐘在上方沉沉地懸著,像一個不愿意表態的證人。

第一聲來了。不是“嘀”。更像是把一根極細的金線從某個看不見的線軸上輕輕拉出。聲音幾乎沒有音高,只有長度。金線拉到頭,輕輕一頓,又松回去。第二聲緊隨,長度略短。第三聲更短。像某種手工藝人在試探一根線的韌度:長一點,短一點,再短一點。

“它在試我們的記譜方式。”米莎低聲說。她把剛才留白的那一頁翻回來,在空行上快速記下三道短長不一的刻痕。她沒有寫字,只畫痕。第三道痕很短,像一句話的句點。

盧瑟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伸進內側口袋,摸出那塊被他折得整整齊齊的布。布上的齒輪紋在燈下顯得深。裂口是干凈的,像有人用一把極薄的刀片,從中心往邊緣輕輕劃了一下。他把布放在米莎標注過的蠟紙上,裂口的角度對著小紅點拉出的線。幾乎吻合。

“E-2 與 E-3 之間差了七度。”他把布旋了一下,露出一個更小的角度差,“如果 E-1 加進來,是三十六度。”

“你在算什么?”羅伊問。

“構形。”盧瑟說,“這玩意兒不像是‘門’,更像是‘鎖芯’。三塊齒片拼在一起,才可能讓某個機關轉動起來。”

“轉動起來之后呢?”羅伊盯住他。

“可能打開的是一條向下的路。”盧瑟把布收回去,“不是人走的那種。”

第三聲之后,有一小段沉默。油燈的火焰靜靜地呼吸,鐘樓里的空氣像沉進了一口井。過了三息,第四個信號來了。這一次不再是線,而是一個極輕的“點”。點像在某塊看不見的紙上敲了一下,干脆、冰涼。緊接著又是一個“點”。再一個。

“明碼。”米莎迅速把點和剛才的線組合起來,像把一組小孩子拼圖扣到正確的位置。她的眼睛在燈光里顯得格外亮,亮得像把外界的所有光都扣進瞳仁里去了。

“讀出來?”羅伊問。

米莎盯著那行泛黃的打字痕,緩緩念出來:“維護員在線”。她頓了一下,又讀下一行:“詢問:副本是否已經完成?”

空氣像被無形的手捏緊了一瞬。

羅伊挑了挑眉,嘴角彎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聽上去就像客服打來電話問我們,文件填好了嗎?”

卡芙沒有笑。她把薄冊重新翻開,在“小字條款”的頁角寫下兩個字:在線。然后在后面畫了一道細細的橫,像是一個協議中的簽名線。她沒有簽。空著。

“問它。”盧瑟道,“誰是授權單位。”

“它不會答。”卡芙沒有抬頭,“這句在附則里本該由我們填。”

“那就讓它自己填。”米莎把那頁留白轉了一個角度,對著塔心的暗處,“我們在此確認副本完成。請系統填入授權單位。”

空氣沒有立刻動。鐘體像一塊巨大的黑石,靜靜地懸著。風從鐘口越過,落進塔心,帶出一聲極微弱的顫,像遠遠的、很小的一聲笑。油燈的火焰長了一分,又縮回原來的高度。

“它填了。”羅伊靠在柱上,瞇起眼睛,“用它的方式。”

米莎低頭看那頁留白。紙面沒有任何新增的墨跡。可她把紙輕輕湊近燈焰時,紙背的纖維里仿佛浮出一圈更密的暗影,暗影像一枚印被蓋在水里,慢慢滲出輪廓。她把紙倒過來,對著光,再翻回來,最后用指腹壓了一下那一處看不見的“字”。紙纖維回彈的力度比旁邊微弱。

“它在紙里寫了字。”她抬起眼,“或者說,它讓紙承認自己印過字。”

“讀不出來也沒關系。”盧瑟說,“我們可以讓紙對自己作證。”

卡芙把薄冊合上,把剛做好的兩份副本各包兩層蠟紙,再用細棉繩扎緊。她把其中一份交給盧瑟:“你帶一份回局,走人多的街;另一份我帶,走海邊。”

“為什么分開?”羅伊問。

“因為它在數我們。”卡芙說,“每當我們重復一次路徑,它就更容易把我們當作某種可預測的‘流程’。流程是壓縮的前提。分開是讓它多費點算力。”

他們正要起身,塔心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咔”。不是鐘舌撞鐘緣的聲響,更像是一處小巧的卡扣剛剛扣上。盧瑟第一個反應過來,把油燈遮了一半光。米莎把所有紙一卷,塞進皮筒。羅伊握緊了那枚銅骰子,手心微微出汗。卡芙卻反而松了一口氣。她的肩線下去了一點,像一個一直提著嗓子說話的人,終于找到了一個句子的句點。

“它停止了。”她說,“它已經把它要的那一份帶走。”

“帶走?”羅伊挑眉,“你是說,我們在這里做的東西,它也有一份?”

“它不需要紙。它只需要我們在這里‘做過副本’這件事。”卡芙說,“行為本身就是數據。”

鐘樓外的風忽然變向,從海面卷向城里。風穿過鐘口,像一陣倒灌的水,鐘壁里“嗡”的一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盧瑟抬頭,在鐘體下緣看到一道細小的光掠過。那不是燈光的反射,更像是某種在金屬中疾行的“電”。電在鐘的厚壁內繞了一圈,沒再出來。

“走。”卡芙把副本塞進外衣內側,“別在一個地方久待。”

他們分兩路下塔。卡芙與羅伊走向海邊,沿著濕涼的堤提步快走。海潮翻滾,黑水像無數條并排的綢帶,互相推搡著前進。卡芙把手伸進外套,把那份副本按在心口的位置。她不是迷信,她只是知道,有些東西貼著人,走得更安全一些。羅伊沒有再說話,他在數步子,到第五十一步時,他忽然停了一瞬,轉頭看向身后。堤提上沒有人,但有一只黑貓從柱子的影子里鉆出來,在他們的腳邊繞了半圈,尾巴豎得高高的。羅伊彎腰,伸手去摸,它不躲,甚至把頭送上來蹭了一下。它的毛是潮的,像剛鉆過一處滲水的洞。

“它跟著我們。”羅伊直起身,“你信這個嗎?”

“我信一切會留下軌跡的東西。”卡芙說,“貓也好,風也好,人也好。”

另一邊,盧瑟和米莎從鐘樓的側巷里穿出,走向燈火更密的街。街角的面包鋪還沒有完全關門,老面包師把最后一籃硬面包扣進籃子里,籃底發出好聽的“咚”。他抬頭,看到他們倆,點了點頭,像認識老主顧。米莎停了一秒,掏出兩枚硬幣,買了一小包碎餅。她把紙包默默塞進一個睡在街角的孩子懷里。孩子沒有醒,但手條件反射一樣,抓住了紙包。

“你知道這會被記賬。”盧瑟說。

“我知道。”米莎把手縮回袖子里,“紙比奇跡可靠,可人比紙更需要。”

回到啟示專利局時,煤氣燈正好換班。夜值的技師把舊燈帽摘下,新的燈帽套上,火苗在玻璃罩里顫了一下,又安穩了。大廳里的鐘表指在一點剛過,倒計時牌的數字從紅變成更深的紅。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色,像久病的嘴唇。

馬修斯還沒睡。他在值班室里,臉色有一種過度咖啡留下的虛浮。看見他們各自從不同方向進門,他的肩膀明顯松了一寸,像是有人終于從水里探出頭來呼吸。

“冷備?”他問。

“完成。”卡芙把她那份遞上去。

“副本也有。”米莎把皮筒放在桌上,筒口的革帶被潮氣打濕,摸上去冷。

馬修斯沒有立刻拆。他把兩份東西疊在一起,按在桌面上,像在壓一張掙扎的魚。他抬眼:“今晚你們惹到了誰?”

“誰都惹到了。”羅伊說,“系統、風、鐘,可能還有那只貓。”

“別貧嘴。”馬修斯用手背蹭了一下眼,似笑非笑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上層剛發了新的短令。凌晨四點,紅蠟信解封。解封后,各自執行。”

他從抽屜里取出四封同樣的信,每一封都用紅蠟密封,蠟面壓著不同的花紋。盧瑟的印上是一枚齒輪,米莎的是一本書,羅伊的是一只眼,卡芙的是一把小小的鑰匙。信封很薄,看得見里面紙的邊。

“解封前不許開。”馬修斯說,“不許互相交換,不許抄錄,不許口述。你們可以懷疑這條規定的合理性,但別懷疑它的執行力。”

“我不懷疑。”羅伊把信翻了個面,“我只懷疑它的禮貌。”

“禮貌不是我們這個部門的職責。”馬修斯把四封信分出去,像在發一副牌,“職責是給這座城市把該走的路打掃干凈,讓它不至于在一個拐角突然掉下去。”

他頓了頓,又說:“到了四點,鐘樓會敲四下。你們聽見第一下再拆。”

“為什么要等鐘?”米莎問。

“因為這城里有些東西,必須聽見鐘聲才會承認自己‘開始了’。”馬修斯說,“這是規則。”

“還有別的規則嗎?”盧瑟問。

“有。”馬修斯看了看倒計時牌,“歸零之前,不要有任何人獨自接近水。哪怕是家里的洗手盆。”

這句把房間里所有人的眼睛都點了一下。卡芙沒問緣由,她只是把那把鑰匙印的紅蠟信翻過來,又翻回來,記住了紙的重量。米莎則悄悄在筆記本的角落寫下“水禁”,旁邊畫了一個極小的波浪。羅伊把銅骰在掌心一扣,骰角撞在骨頭上,發出細小的疼。

散會后,他們沒有立刻走。夜更深,走廊更空,燈光在墻上的影子越拖越長,像被風慢慢拽直的繩子。四個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局樓后面的那條小巷。巷子兩側是倉庫的墻,墻上有一扇半高的小窗,窗里黑得像一塊沒被點燃的煤。

“十二點四十五。”羅伊看表,“我們還有三個多小時可以懷疑世界。”

“別浪費。”米莎把筆記本抱緊,“我們要把各自知道的可共享的部分再確認一遍。解封后,‘不可共享’的內容會隔開我們。”

他們挨著墻站成半圓。風從巷口灌進來,吹過四張臉,又吹出去。

米莎先說。她把頻譜的要點、變調的節點和二十七拍一次的脈沖講清楚,又解釋了她在鐘樓那頁空白上感受到的“紙內印痕”。她的詞不多,但每個詞都夠用。她說完,卡芙補了“權限流動”的感知:那不是聲音,但像一條向下走的路,路上有一扇扇門,門的把手朝同一個方向。

“門后是什么?”羅伊問。

“水。”卡芙說,“很深的水。”

盧瑟把他對“鎖芯”的猜測說了。他把布上的裂口與三處印記的角度對了一遍,得出“三十六度”的偏差。他懷疑這不是隨機,而是一個將要被對齊的結構。“對齊之后,某個東西會被允許。”他說,“它可能不是我們想象里那種能看見的門,更像是一段程序的進入條件。”

“進入之后做什么?”羅伊問。

“維護。”盧瑟說,“或者重置。”

“重置誰?”羅伊的聲音很輕。

“不是我們。”盧瑟停了一秒,“至少不是首先。”

風從他們四個人中間穿過去,帶走一點溫度。巷口有腳步聲靠近,停在角落,像一個遲疑的人。羅伊把身子微微往巷口偏了一寸,讓視線掠過去。來人沒有進巷,只在角落里點了一根煙,煙頭一亮一滅,像一只看守的眼。

“還有一件。”米莎忽然說。她把筆記本翻到最后一頁,那里夾著一張小紙條。紙條很薄,像從一封信的背面剝下來的。上面只有一個字母和一串數字:Z,E-7。

“哪來的?”盧瑟問。

“鐘樓落地窗的縫隙里。”米莎說,“不是風吹進來的,風吹得進來的是沙。這個是塞進去的。”

卡芙把紙條接過來。她把紙貼在手背上,感覺了一秒,又舉到燈下。紙纖維很新,墨卻是老式的樹膠墨,邊緣有輕微的毛刺,意味著寫字的人手不穩,或者是在行走中寫的。她把紙條放回米莎手里:“你們有誰認識這個‘Z’?”

羅伊笑了一下:“識不認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E-3’之后還有‘E-7’。他在提醒我們,這把鑰匙不止三片齒。”

“也可能是個陷阱。”盧瑟說。

“任何信息都是陷阱。”羅伊說,“決定是不是掉進去的,是接收它的人。”

他們沉默了一會。巷口那人抽完煙,把煙頭在鞋跟下碾滅,走了。風里短短的火星被吹開,像散掉的幾粒小小脈沖。

一點五十。時間像一條在手邊流動的冷河,摸上去沒有表情。四人收起各自的懷疑,把身形從墻上剝下來,各自回到局里安排好的臨時宿舍。走廊里的燈被夜值的技師調暗了一格。四個人的門幾乎同時合上。門后的黑很薄,像一張輕輕蓋在臉上的布,擋不住呼吸,但會讓人把眼睛閉得更久。

盧瑟沒有睡。他把那塊布攤在桌上,把燈芯調到最小,燈焰在玻璃里做了一個細碎的尖。他用指節把布理平,兩處已經被他無意識地多摸了幾次的邊角稍稍發硬。他把布對著桌面上的草圖,草圖上三處裂口的角度用鉛筆虛線連著。他用一枚細細的針把紙面上某一點輕輕戳透,針穿過去時在紙纖維里發出極小的“嘶”。那像一種放氣。這一刻他沒有想系統,也沒有想神界。他只在想齒與齒之間如何對齊,想一個鎖芯在被推入正確位置時發出的那聲微響。

兩點二十。隔壁的墻上傳來極輕的翻頁聲。那是米莎。她在暗處也會寫字。她的筆尖遇到紙邊會停一停,像一個走夜路的人遇到路口,習慣性地抬頭看一下天。

兩點四十。上層走廊傳來一陣帶風的腳步,走得快,像被人催促。門口的地毯輕微地抬起一角,又落下。卡芙站在門背后,手搭著把手。她沒有開門。她在數心跳。她的心跳沒有配合倒計時,也沒有配合“第九贊”。她讓它自由地跳了十下,十一下,十二下,然后重新把它按回均勻。她知道,解封在四點,四點之前,她的不均勻只會被“維護”當作噪聲。

三點五十。鐘樓那邊傳來很遠的敲鐘聲。城市像被這第一聲輕輕拍了一下手臂。第二聲把一些漂浮的塵埃打落。第三聲把沒睡的人從夢邊緣推回床。第四聲落下時,專利局的夜鐘也在墻里震了一下。馬修斯從扶手椅上醒,拿起桌上的懷表確認。懷表穩穩指在四點。倒計時牌的紅又深了一度。

他們同時坐起,把那枚紅蠟信拿到燈下。蠟封在這一刻變得柔一點,像在輕輕吐氣。四個人在不同的房間里,幾乎同時折開了紙。紙的聲音很薄,像一個人用背慢慢滑下墻。燈光打在紙面上,把每一個字的邊緣都照得極清楚。字很少,但每一筆都像被人用刀刻過。紙的末尾,各自有一個空格,留著“承諾”的簽名。

盧瑟的紙上寫著:

去第二水務調度室,提取一**號暗渠的舊閥門圖。核對“反向閥”標記。如發現標記缺失或被改動,恢復舊圖。不得以任何理由通知他人。簽名之前,確認個人承擔后果。

米莎的紙上寫著:

回檔案地窖,調取“啟示專利局·合攏項目”卷宗第七柜。尋找“A-9”原代號對應的采購記錄與工期變更申請。若遇缺頁,執行“紙背壓痕”程序。不得外傳。簽字即刻生效。

羅伊的紙上寫著:

進入城西“禱告租賃所”二層,找到代號“Z”的祈愿登記。確認其與“E-7”的對應關系。必要時,用你擅長的方法說服他提供下一枚齒印位置。不得告知任務來源或目的。

卡芙的紙上寫著:

前往神界舊分堂,面見封存部。以“臨時派駐權限”申請查看“井蓋式封印”的原始手稿。若被拒絕,啟動“鑰匙例外”。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人間部門展示原件。

四個人在不同的房間里,讀完之后沒有立刻動。紙在他們手里吸了汗,微微彎起一點弧。那是一種真實,把他們從同一條船上分開,各自推向不同的岸。

盧瑟第一個站起來。他把紙對折,再對折,塞進外套內側。他拿起工具箱,開門,走向樓梯。他的腳步快了一點,又故意慢了一點。走到樓梯口,他看到了卡芙。卡芙也剛從另一條走廊出來,手里沒有拿東西,像是打算空著手去和一個不開口的世界談判。他們沒有互相問一句“你去哪里”。他們彼此都知道,這一問在這座樓里,有時比不問更危險。

米莎從地窖的方向上來,懷里抱著一本厚厚的空白簿。她把頭發塞到耳后,走路毫不猶豫。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那人只是想借一支筆。她停了一瞬,遞出去,然后把筆帽用牙齒輕輕咬了一下,確認油墨沒有干。

羅伊站在一扇半掩的窗前,把銅骰拋了一下,接住。他沒有看骰面。他把它塞回口袋,像把一個壞習慣塞回去。他把外套的領子翻起,笑了一下,笑過之后臉上什么都沒剩。他知道“Z”不一定會說。他更知道,他有方法讓人開口,可那些方法都有價,他得挑一種他還能付得起的。

他們一個個穿過大廳,穿過倒計時牌的紅光。紅光照在鞋面上,把灰塵的每一粒都照亮。門在他們身后關上。外面是風,風把他們推向各自的路。街上很空,煤氣燈像一排被要求保持禮儀的士兵。遠方海口有光,一個緩慢移動的小亮點。那是一條晚歸的船。它的黑影像一枚要被擠進某處齒輪的齒,正慢慢接近它的槽。

城市醒著,像一個在黑夜里反復翻身的人。水在城下走,走在暗渠和舊河床里,撞在某些已經被改寫過的墻上。有人在墻的另一側用粉筆寫字。字寫得很小,很小。那人的手在抖。寫完之后,他把粉筆頭丟進水里。水把它帶走了。

四個人同時開始跑。不是因為誰在追他們,而是因為時間在追他們。時間的腳步在石板下面走,像在一間巨大、看不見的機房里,有一排排整齊的泵機,在“第九贊”的節拍上,穩穩地吐氣、吸氣。它們從不承認自己唱歌。它們只是把世界保持在一個可以被管理的速度里。

他們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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