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見呼延吉問她身上的香,有些得意:“我自己調(diào)制的,只有我是這個香味,再無他人,大王喜歡么?”
呼延吉埋首在她肩間“唔”了一聲:“以后就這個香罷?!?/p>
江念推了推他:“問你正經(jīng)事,你又扯旁的。”
男人這才抬起頭,說道:“自小就在一處,怎會連你開心不開心都看不出來。”
正如呼延吉所說,他了解她,同樣的,她也了解他。
呼延吉實是很渴望高太后的親近,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親,在梁國時,他會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母親,說自己母親年輕時是夷越第一美人兒。
他說那話時眼里有光。
有時候,呼延吉看見她的母親對江軻的關(guān)愛,那面上的神情也會不一樣,眼里有些曲折,有渴望,像是透過她的母親在看他的母親。
今日為了她同高太后撕破臉,如此一來母子二人連明面上的平和都沒有了。
“要不明日我請安時,同太后賠個不是,再撿些好聽的說與她聽,她信佛的人,總不會是石頭心腸。”江念說道。
“不必,以后那邊的晨昏定省免了?!?/p>
“那怎么行?!?/p>
其實她也不想去,然而卻不妥當(dāng),她不去給高太后請安,先不說別人怎樣看待,祥云殿那邊就不會同意,今日有呼延吉在身邊,可他總不能一直守著她,他也有自己的事務(wù)。
呼延吉不在跟前,高太后想要拿捏她簡直不要太容易。
呼延吉心疼她,她卻不能讓他難做,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路,選擇了同他站在一起,就算跪著也得走完。
呼延吉笑道:“你心中憂懼我知曉,安心,我心中自有計較?!?/p>
“什么計較?”
男人只笑一笑,并不言明,接著說道:“這些天你對外稱病,待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p>
江念還待再問,卻被呼延吉打橫抱起,往寢屋走去。
如煙似霧的輕紗帳落下,之前江念還信誓旦旦說,再不讓呼延吉碰她,再不受這勞什子罪,往來間,一點也不像書上說得爽利。
可真當(dāng)他的指撫過她的身體,心底卻是渴望他的碰觸,仍是有些疼,卻比頭一次好太多,慢慢的也從中得了些趣兒。
呼延吉看著身下的人兒,女人星欠著眼,雙腮帶赤,他低眼睨著她的情態(tài),伸手將她輕咬的下唇捻弄開。
“當(dāng)心咬破了……”行事中,呼延吉氣息有些不勻。
江念哼唧兩聲,強忍著不發(fā)出聲音,認為發(fā)出聲音怪丑的,她越是這樣,呼延吉就越想逗弄她,于是俯下身子,濕熱地貼著她,湊到她的耳邊,蠱惑道:“阿姐,你怎么不說話?我想聽聽你的聲音?!?/p>
“說……什么……”江念聲嬌氣軟,哪里知道呼延吉的壞心眼,殊不知她一開口就趁了他的意,就想聽聽她那語不成調(diào)的別樣趣味。
“說什么都行,就想聽聽你的聲音……”男人的語調(diào)帶了些力道,轉(zhuǎn)而撐起身,依舊往下睨著,笑了笑:“叫一聲夫君?!?/p>
江念又羞又別扭,哪里叫得出口,雖說呼延吉是她的夫君,可讓她叫“夫君”兩個字,她是萬萬說不出口,她怎能叫從前的小小子夫君呢。
最后的最后,呼延吉也沒讓江念開口叫他一聲“夫君”,到后來,這么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小要求,成了呼延吉的執(zhí)念。
事畢,江念吃了一粒避子丸,綿軟地睡了過去,呼延吉在她后背印下一朵紅痕,然后披衣下榻,隨意系上衣帶坐到矮幾邊,喝了兩口冷茶。
呆坐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么。
“進來人。”呼延吉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時刻應(yīng)候的宮婢們聽見。
不一會兒腳步聲靠近,達娃等幾個大宮婢進到寢屋內(nèi),不用另外再吩咐,開始給呼延吉更衣理裝。
在給呼延吉更衣的時候,達娃偷覷了一眼輕紗帳,隱約透出王榻上躺著的人,心下又是一嘆,不過嘆歸嘆,卻再不敢生出別的想法。
宮婢們手腳很輕,除了衣衫發(fā)現(xiàn)的窸窣聲,再無其他,隨后就安靜了下來,靜得只有風(fēng)吹著桌案上書冊,一頁翻過一頁的脆響。
江念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已是下午,不見呼延吉,想他應(yīng)是去了前廷。
她因這一覺睡得酣甜,連午飯也未食,腹中忽覺饑餒,便吩咐下去,讓膳房上些飯食。
宮婢們給江念換下寢衣,拿出一套素色輕便常服給她換上,又替她梳發(fā),額邊不留碎發(fā),一齊梳到腦后,編織成一股麻花,盤了一個單髻,再在濃密的烏髻上簪翠珠,簡簡單單難掩清麗,越發(fā)襯得姿容豐秀。
梳妝畢,江念在宮婢的環(huán)簇下去了前廳。
飯食正一道接一道從外傳入正殿的宮婢手中,再由宮婢往桌上擺放。
江念剛?cè)胱吐牭酵饷娓`竊低語,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一方語氣急切,另一方言帶懇求,聲音很低,說到后來語氣漸急,像在爭執(zhí)著什么。
“誰在外面?”江念問道。
秋月一面替江念布菜,一面給達娃睇了一個眼色,達娃點了點頭,出了外面。
江念把珠珠叫到身邊,讓她一同坐下,隨自己吃些。
她把這孩子看得很親,當(dāng)自己的小妹一樣,從來不對她有什么要求,單純養(yǎng)在身邊。
西殿眾人也都知道,所以并不分派事情給她做,瘦老鼠一般的小丫頭,結(jié)果成了王殿里最無憂的那個,真真叫人羨慕。
平時,只要大王不在殿中,梁妃便會叫她一同上桌用飯。
珠珠坐下后,江念將秋月給她布的一碟子菜饌擱到她面前,叫她吃,這孩子以前餓怕了,對吃食有些無端的貪饞。
正說著,達娃走到江念面前,回稟:“是大膳房那個叫阿星的丫頭,正在殿外求著,想進來見一見您,守殿的宮人們攔著不讓她進。”
達娃說罷,看了一眼秋月,撇了撇嘴,嘴角帶了一抹輕屑,秋月見了并不言語,阿星當(dāng)初去徽城時,她見過一面,主子還讓她引著阿星在徽城轉(zhuǎn)一轉(zhuǎn)。
沒兩天人就走了,那個時候她還不明,后來珠珠來了,到主子跟前伺候,再然后,她隨主子進了王庭,也就明了了,那個時候阿星定是自持宮婢的身份,不屑留在主子跟前伺候。
這幾日阿星總會有意無意地打正殿經(jīng)過,然后找各種理由想要進殿,皆被守殿的宮人攔下,她同達娃、帕依等人是知曉此事的,不太愿搭理,想不到她竟然不死心地趁主子用膳時徑直找來。
江念聽說,心下奇怪,阿星?不是已經(jīng)將她從浣洗院調(diào)回大膳房了?難不成又碰上難處了?心里這樣想著,吩咐道:“讓她進來?!?/p>
阿星被帶到徽城,大王讓她近身伺候江念,她有些不情愿,認為江念同她一樣,做好姐妹可以但不能當(dāng)主子,甚至迸出一個念頭,若江念能當(dāng)主子,她豈不是也可以?
當(dāng)然,她自知這個想法荒誕,所以也只是一閃而過,有時候人的潛意識就像一條嗅覺靈敏的犬,只要它來過一次,日后總能嗅著味找回來。
后來,她如愿地回了王庭,卻被貶去了浣洗院。
再后來,她得知江念隨王回了王庭,并且被冊封為梁妃,成了王庭的主人。
然而此時的江念不是她想見就能見的,于是輾轉(zhuǎn)找到珠珠,就連見珠珠,她還費了些工夫。
她讓珠珠在江念面前訴一訴她的況景,江念得知后一定不會不管她,預(yù)料之內(nèi),她調(diào)離了浣洗院,預(yù)料之外,她調(diào)回了大膳房。
有一絲欣喜,可更多的是失悔,濃濃的失悔把那一絲欣喜也蓋沒了。
江念見阿星被兩個殿內(nèi)宮婢引來,在她不遠處立住。
“婢子叩見梁妃?!卑⑿钦f著行下禮。
江念將她叫到跟前,問道:“何事找來?”
話音才落,阿星“撲通”一聲跪到江念腳邊,哽咽道:“求梁妃殿下憐憫,將婢子調(diào)到您身邊伺候?!?/p>
秋月同達娃互看一眼,倒是個不客氣的主,一點軟話不說,直接開口討要。
江念看了眼阿星,想了想,問道:“你要跟在我身邊伺候,不愿在膳房當(dāng)值?”
阿星伸出一雙手,在江念面前顫顫攤開,只見那雙手的指節(jié)全已潰爛,有幾處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疤,有些地方仍發(fā)紅發(fā)腫。
“婢子在浣洗院當(dāng)值時,手上的傷就沒好過,后來調(diào)回膳房,因手上有傷,阿姆們便讓我做下力的粗活,是以,手上的傷一直不見好,再這么下去,這雙手不殘也廢,婢子沒了辦法,只好沒臉地來求殿下,望殿下看在往日之情上,讓婢子到您身邊伺候?!?/p>
江念初進王庭,做得灑掃丫頭,頭一日當(dāng)值就錯過了飯食,是阿星偷偷給她留了食盒,雖然最后被麗奴打翻了,后來也是阿星同阿月下值后,找到后湖,幫她清掃庭院。
那個時候,她們?nèi)诉€有紅珠每日最開心的事就是夜深人靜之時,四人圍窩在通鋪上,吃著阿星從大膳房偷帶出來的小食,一面吃,一面說著誰誰的壞話。
江念曾說過,她到異國感受到的第一抹暖意是她們給的,讓她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沒那么恓惶。
大姐似的紅珠沒了,溫柔的阿月也走了,現(xiàn)在只有阿星,想一想,心頭一片慘然。
江念起身,走到阿星面前將她扶起,滿眼心疼地看著那雙紅腫潰爛的手,心里卻想起紅珠,那個時候紅珠就是因為劃傷了手臂,當(dāng)作小傷不去在意,傷口感染丟了性命。
不能再讓阿星重走舊路。
“你先回房養(yǎng)幾日,我叫宮醫(yī)來給你瞧治手傷,等傷好后就到我跟前來,膳房那邊不用去了?!苯钫f道。
阿星心里歡喜,又要跪謝,江念免去她的禮,讓她先退下。
既然江念發(fā)話了,木雅便將這話傳給了西殿管事蘭卓,蘭卓當(dāng)下就將阿星調(diào)出了膳房,又專為她請了宮醫(yī)看治手傷。
……
彼邊,呼延吉坐在議政殿的御案后,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桌案。
不一會兒,丹增引著兩名宮侍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宮侍手里端著一方木托,托上擺放著幾疊冊子。
“放下?!钡ぴ稣f道。
宮侍恭敬地將木托上的冊子端正擺放于御案上,然后躬身退到殿外。
呼延吉拿過其中一本冊子翻看幾眼,問道:“都在這里了?”
“回大王的話,這是奴才理出來的,近五年的都在這里了。”丹增說著,上前沏了一盞香茶。
這幾本冊子上的內(nèi)容,俱是筆吏將近年朝臣上奏的折子歸類謄錄。
大王突然叫他調(diào)取近五年的書冊,且只調(diào)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