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知青點(diǎn),大家將屋里燒的暖烘烘的。
那張拼起來的大桌子上,已經(jīng)擺滿了豐盛的年夜飯:水果罐頭閃著誘人的光澤、油亮的紅燒肉燉土豆香氣撲鼻、酸菜豬肉燉粉條冒著熱氣、清爽的涼拌白菜絲、奶白的羊骨頭湯、剛蒸好的粘豆包,還有一大盤胖乎乎的豬肉大蔥餡餃子。
這是所有知青一起湊份子,動手張羅出來的一頓團(tuán)圓飯。
女知青們喝著甜甜的北冰洋汽水,男知青們每人面前一小盅白酒,大家圍坐在一起,臉上映著爐火的光,暢想著來年的光景。
陳東作為負(fù)責(zé)人,率先端起小酒盅站起來:“這一年,發(fā)生了不少事兒。可咱們知青點(diǎn),不但沒散,反倒更抱團(tuán)兒了!日子也越過越有奔頭!希望來年,咱們繼續(xù)進(jìn)步,互相幫襯,讓這兒真真正正成為咱的第二個家!來,干一個!”
“干!”大家笑著舉杯,汽水杯和小酒盅碰在一起,叮當(dāng)作響。
陳東喝了一大口,臉上泛起紅暈,忽然拉起身邊坐著的趙紅艷,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但聲音洪亮:“那個……相信大家伙兒也都看出來了……我和紅艷……我倆在處對象呢!打算明年秋收后,多攢點(diǎn)工分,也蓋個小房子,到時候請大家伙兒來喝喜酒,熱鬧熱鬧!”
“哈哈哈!艷姐,臉咋紅得跟窗花似的!”孟曉晴第一個起哄。
“蓋房子?算我一個!力氣有的是!”鄒城拍著胸脯。
趙紅艷羞得直推身旁笑得最大聲的孟曉晴:“你還笑話我?你跟許勇咋回事兒?那許勇天天來咱們知青點(diǎn),不是送凍梨就是送柴火,當(dāng)我們沒看見吶?”
孟曉晴被點(diǎn)了名,臉上也飛起紅霞,但大大方方承認(rèn):“嗯,我……我和勇哥是在談對象。他……他人挺好的。”
鄒城嘴快:“我瞅許勇那小子還行,趕明兒我?guī)湍愦蚵牬蚵犓陉?duì)里風(fēng)評咋樣,咱娘家人得把把關(guān)!”
一直話不多的顧云瀟破天荒開了口:“我跟許勇在一個小隊(duì)干活。人老實(shí)本分,就是家里父母走得早,有個小他兩歲的妹妹。他妹妹常去地里給他送水送飯,兄妹感情挺好。”
林初夏也舉起手,眼睛亮晶晶的,一副“這題我會”的樣子:“我聽說許勇他爸以前是獵戶,他也會打獵,以前常跟著民兵上山,身手不錯。他妹妹初中畢業(yè),挺開朗一小姑娘。”
孟曉晴靦腆一笑:“謝謝大家為我費(fèi)心了。我們……慢慢處著看。”
鄒城注意到一旁悶頭喝酒的李書華,推了他一把:“哎,李知青,你咋了?喝這么急,小心一會兒鉆桌子底下去!”
李書華放下酒杯,悶悶地嘆了口氣:“沒啥……就是……有點(diǎn)想家了……” 聲音不高,卻像顆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水面。
桌上一時安靜下來。新來的知青第一年是沒有探親假的。老知青們,也各有各回不去的理由。淡淡的鄉(xiāng)愁,在年夜飯的香氣里彌漫開來。
還是林初夏打破了沉默,她夾起一個餃子,故意夸張地說:“哎呀~想啥家!心在哪兒,哪兒就是家!餃子都快坨了,趕緊吃啊!這豬肉餡兒的,香著呢!”
“對對對!吃飯吃飯!”大家回過神來,重新熱鬧起來,把那份惆悵暫時壓了下去。
吃完飯林初夏回到屋子里將小栗子抱在懷里。
小栗子最近一直在冬眠,整條蛇都有些蔫蔫的,可看到林初夏還是欣喜的蹭了蹭她的臉頰。
“辛苦啦小栗子~”
在二道溝的這段日子,小栗子給她幫了不少忙,大到去山上給她打獵改善伙食,小到幫林初夏做家務(wù)。
可以說小栗子為林初夏操碎了心。
小栗子一口親在了她的額頭上嘶嘶道:“夏夏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和夏夏在一起一點(diǎn)也不辛苦!”
林初夏開心的笑彎了眼,偷偷給小栗子加了一頓大餐,才將他放回窩里繼續(xù)睡覺。
大年初一,知青們結(jié)伴去給大隊(duì)長何向陽拜年。初二開始,就各自活動了。
林初夏提著一個包裹,踏著積雪,去了六斤家。
“林姐姐!過年好!”六斤開門一見是她,高興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小六斤過年好啊!”林初夏笑著摸摸他的頭。
進(jìn)屋一看,小小的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條,完全不像一個八歲孩子獨(dú)自生活的樣子,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林初夏把包裹遞給他。里面是一件新做的厚棉襖棉褲、一雙新棉鞋,還有幾支鉛筆和一個厚厚的筆記本。翻開本子,里面夾著一張十塊錢大團(tuán)結(jié)。
“林……林姐姐……這……這太貴了……我……我還不起……”六斤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聲音哽咽。
林初夏蹲下身,把他輕輕摟進(jìn)懷里:“傻孩子,不用你還。這錢是給你開春上學(xué)用的。記住,要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更要好好念書,將來做個有出息、頂天立地的人。”
六斤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抓著那件新棉襖,仿佛抓著救命稻草。
自從成了孤兒,除了狗蛋和鐵頭,村里其他孩子都不跟他玩了。
只有林初夏,給他衣服穿,給他糧食,現(xiàn)在還要送他去上學(xué)。這份恩情,小小的六斤不知該如何報答,只覺得心里又暖又酸。
安撫好六斤,林初夏踏著夕陽的余暉回到知青點(diǎn)。爐火還旺,她翻開書本,在年節(jié)的余韻里,給自己找點(diǎn)事做,也等待著春天和新生活的到來。
冬雪消融,黑土地終于褪去素裹,袒露出沉睡一冬的筋骨。
1974年的3月中旬,二道溝大隊(duì)的春耕序曲正式奏響——翻地施肥,為即將到來的播種季做準(zhǔn)備。
一個冬天貓下來,知青們臉上都養(yǎng)出些紅潤,身板兒也圓潤了些。此刻,他們正三三兩兩,說笑著朝曬谷場走去,準(zhǔn)備聽何隊(duì)長開春耕動員會。
孟曉晴尤其得意,小臉兒白里透紅。自從林初夏隨口提過一嘴“美白方子”,這位嬌小姐愣是折騰了一個冬天,真讓她搗鼓出了點(diǎn)門道。
“哼~”她揚(yáng)著小臉,像只驕傲的小孔雀,“漂亮可是咱女同志一輩子的大事!這方子,我必須得研究明白了!”
林初夏瞅著她水嫩的臉蛋,笑著打趣:“效果是真不錯!不過這次可得記著戴草帽,別又曬成個小煤球。”
“放心吧!”孟曉晴拍拍胳膊上自制的碎花布套袖,“勇哥給我編了個大沿草帽,再加上這個,保管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一旁的趙紅艷腳傷剛好,聞言撇撇嘴,對林初夏“控訴”:“夏夏你是不知道!她晚上敷那玩意兒,慘白慘白的!有天夜里我起夜,黑燈瞎火撞見她頂著那張臉,魂兒都嚇飛了!差點(diǎn)當(dāng)場……!”
林初夏被逗得直拍大腿,咯咯笑彎了腰。